那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住苏晓的脖颈，让她瞬间窒息。手机从颤抖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铺满落叶的小径上，屏幕依旧亮着，那几行字如同诅咒，灼烧着她的视网膜。
直接发给林远？
通过其他渠道发布？
无论哪种选择，都是毁灭性的。前者会彻底击垮林远，后者会将他们两人都推向舆论的风口浪尖，亚锦赛……完了，一切都完了。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甚至来不及为林远那句“再无瓜葛”而心碎，就被更紧迫、更可怕的危机扼住了喉咙。她背靠着冰冷的树干，身体缓缓滑坐在地，双手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肩膀无助地颤抖着。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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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远并没有走远。
他带着一身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戾气，冲回了空无一人的宿舍。摔上门，背靠着门板，胸腔剧烈起伏，手背上伤口传来的刺痛远不及心口那万分之一。
苏晓含泪的双眼，她苍白惊慌的脸，她那句苍白无力的“只是想保护……”反复在他脑海里闪现。愤怒过后，一种更深沉的、带着尖锐痛感的疲惫席卷了他。
他烦躁地扒了扒头发，目光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扫过，最终，落在了墙角那个积了层薄灰的、略显陈旧的金属收纳箱上。那是他放旧物的箱子，从省队带到国家队，很多年没有打开过了。
鬼使神差地，他走过去，蹲下身，拂去灰尘，打开了箱子。
里面杂七杂八地放着一些旧队服、获奖证书、淘汰的旧球拍，还有几本训练笔记。他的手指在这些充满年代感的物品上划过，最终，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触碰到了一个冰凉的、方方正正的硬物。
是一个老式的铁质糖果盒，上面印着早已褪色的卡通图案。
林远的手指顿住了，呼吸猛地一滞。这个盒子……他以为早就丢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痛楚和怀念的情绪，攫住了他。他犹豫了很久，才用微微发颤的手指，轻轻打开了那个生锈的盒盖。
里面没有糖果。
只有几张边缘已经泛黄卷曲的旧照片，和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但纸质已然脆弱的信纸。
最上面那张照片，赫然就是张记者发给苏晓的那一张——年少的他和王浩，勾肩搭背，笑容灿烂，而王浩腿上的石膏，刺眼夺目。
林远的目光死死钉在照片上王浩的笑容和他腿上的石膏，瞳孔剧烈地收缩，仿佛被拉回了那个闷热得令人窒息的下午，训练馆里刺耳的倒地惨叫，医生遗憾的摇头，王浩苍白绝望的脸，还有……那随之而来的、无尽的指责、猜疑和自我怀疑……
他猛地闭上眼，额角青筋跳动，几乎要将那张照片捏碎。那些被他强行压抑、刻意遗忘的细节，如同挣脱牢笼的野兽，咆哮着冲撞着他的理智。
他颤抖着手，拿起那张折叠的信纸，缓缓展开。纸上，是王浩离开前，留给他的字迹，因为忍着疼痛和眼泪，字迹有些歪斜扭曲：
「远哥，我走了。别怪教练，也别怪你自己。打球……太疼了，我撑不住了。你要连着我的那份，一起赢下去。答应我，一定要成为世界冠军。还有……别变得像我一样，只会拖累别人……」
信的末尾，还有一行更小的、几乎看不清的字：
「其实……那天是我自己太想追上你的节奏了，不关你的事……对不起……」
“砰！”
林远一拳狠狠砸在地板上，指关节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渗出，但他感觉不到疼痛。比肉体更痛的，是心脏那片早已结痂、此刻却被硬生生重新撕开的伤口，鲜血淋漓。
王浩的道歉，并未能减轻他丝毫的负罪感。那份沉重的、关于“拖累”和“责任”的阴影，早已深植于他的骨髓，成为他所有恐惧的源头。他害怕依赖，害怕靠近，就是因为害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拖累”，害怕重视的人会像王浩一样，因为与他相关的原因而受到伤害，最终离开。
所以，当苏晓选择隐瞒，当他感觉自己再次被排除在外、可能面临“失去”时，那深埋的恐惧才会如此猛烈地爆发。
他看着铁盒里的旧物，看着照片上王浩纯真的笑容，看着信纸上那稚嫩却沉重的笔迹，一种巨大的悲恸和茫然，将他紧紧包裹。
他是不是……又做错了？
用最糟糕的方式，推开了可能……只是想保护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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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晓不知道自己在树下坐了多久，直到晚风将她冻得浑身冰凉，眼泪流干。手机屏幕早已暗了下去，但那威胁的话语却像烙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不能坐以待毙。
她挣扎着站起身，抹去脸上冰冷的泪痕，眼神里重新凝聚起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她捡起手机，没有再看那条短信，而是直接拨通了李主任的电话。
这一次，她没有任何隐瞒，将张记者如何联系她、如何用王浩的事情威胁、甚至发来那张旧照片和最后的通牒短信，原原本本、清晰冷静地汇报给了李主任。
“李主任，情况就是这样。我个人受点委屈没关系，但我绝不能让他伤害林远，影响亚锦赛。如果需要，我愿意接受任何安排，包括……包括面对媒体，澄清一切。”苏晓的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却异常坚定。
电话那头的李主任，听完苏晓的叙述，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再开口时，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严肃：“苏晓，你受委屈了。这件事性质非常恶劣，已经超出了普通媒体采访的范畴，涉嫌敲诈勒索和名誉侵害。你做得对，及时向组织汇报是正确的选择。这件事你现在不要再管，也不要再回复对方任何信息，全部交给我来处理。队里会立刻启动应急程序，向上级汇报，并与《体育周报》高层及相关网信部门沟通。你放心，我们绝不会允许任何人破坏国家队备战，伤害我们的运动员！”
得到李主任斩钉截铁的保证，苏晓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一半。至少，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
挂断电话，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感觉重新找回了一丝力量。她看向林远宿舍的方向，目光复杂。误会尚未解除，裂痕依然存在，但眼下，先度过这个外部危机更重要。
然而，就在她稍微松了口气，准备回宿舍等待队里消息的时候，手机再次震动起来。这一次，是一个她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来电显示——
林远的母亲。
苏晓的心猛地一跳。林远的母亲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她和林远的父母接触不多，仅限于几次队内活动时的礼貌问候。一种不祥的预感，再次攫住了她。她迟疑地接起电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阿姨，您好。”
电话那头，传来林母温和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担忧的声音：“晓晓啊，没打扰你训练吧？阿姨……阿姨就是想问问，小远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