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次日,晨曦透过精致的窗棂,在寝殿内洒下斑驳的光影。沈清弦醒来时,身侧已空,只余枕畔清浅的松竹气息。
她拥被坐起,看着满室喜庆的红,仍有些许恍惚。昨日凤冠的沉重、礼乐的喧天、交杯酒的醇烈,以及红烛下萧执炽热的眼眸与珍重的承诺,一一在脑海中浮现。
“王妃,您醒了?”帐外传来林婉儿轻柔的声音。
沈清弦掀开帷帐,见林婉儿已领着几名侍女静候在外,人人脸上都带着恭敬又欣喜的笑意。她微微一笑,那份因身份骤变而产生的微妙疏离感,在林婉儿熟悉的笑容里消散了几分。
“婉儿,”她声音带着初醒的慵懒,“什么时辰了?”
“回王妃,辰时初了。”林婉儿上前,熟练地扶她起身,“王爷卯时便起身入宫了,特意吩咐不得吵醒您。说是巳时正再一同入宫向太后、皇上谢恩便可。”
沈清弦点头,心下微暖。他总这般细心。
侍女们捧来王妃品级大装,那是一件绯色织金凤穿牡丹的广袖宫装,雍容华贵。林婉儿亲自为她更衣,系着繁复的衣带时,低声笑道:“姐姐穿这身真好看,比画上的仙女还气派。”私下里,她仍习惯唤“姐姐”。
沈清弦抬手抚过衣袖上精致的刺绣,感受着指尖下丝线的微凉与顺滑,心中那份属于“安王妃”的实感,终于一点点落定。
“不过是人靠衣装罢了。”她浅笑。
“才不是呢,”林婉儿认真道,“是这衣裳沾了姐姐的光彩。”她仔细地为沈清弦整理好最后一根绦带,退后一步端详,眼中满是惊艳。
正说笑着,殿外传来请安声,是萧执回来了。
他踏入内室,已换上一身亲王常服,玄色为底,金线绣着螭纹,更衬得身姿挺拔。目光落在盛装的沈清弦身上时,他眼底掠过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温柔。
“都退下吧。”他挥退侍女,连林婉儿也抿嘴笑着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二人。
萧执走近,很自然地执起她的手:“睡得可好?”
“嗯。”沈清弦抬眼看他,他眼底有细微的血丝,想必是早起操劳政务所致,“你事情都处理完了?”
“不过是些日常政务,无妨。”他抬手,为她正了正发间一枚稍有歪斜的珠钗,“母后那边已派人递了话,我们迟些过去无碍。”
他话语中的体贴让沈清弦心头一软。她注意到他指尖微凉,便反手握住,将他宽厚的手掌拢在自己温热的掌心:“手这样凉,可是早起吹了风?”
萧执微微一怔,随即笑意从眼底漫开,任由她握着:“不妨事。”他喜欢她这般不经意流露的关切,“倒是你,初次以安王妃的身份正式觐见,可会紧张?”
沈清弦迎上他带着询问与鼓励的目光,摇了摇头,唇角扬起一抹清浅却自信的弧度:“有你在身边,有何可惧?”
萧执闻言,朗声笑起来,将她揽入怀中,在她发顶落下一吻:“好,我的王妃,凤仪初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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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内,香气宁神。
太后端坐上位,皇帝与皇后分坐两侧。当内侍高声唱喏“安王、安王妃到——”时,所有目光都汇聚到了入口。
萧执紧握着沈清弦的手,步履沉稳地踏入殿内。沈清弦低眉敛目,姿态从容,身上那袭绯色宫装与她沉静如水的气质相得益彰。
行至殿中,两人齐齐跪拜,声音清越:
叩见(陛下)、母后、皇后娘娘。”
皇帝面带温煦笑容:“平身。执儿成家立业,朕心甚慰。”他的目光在沈清弦身上停留一瞬,带着审视与认可。
太后笑意盈然,招手道:“快过来,让哀家好好瞧瞧。”
沈清弦依言上前。太后拉住她的手,仔细端详:“好,气色不错。这身衣裳也合身。”她轻轻拍着沈清弦的手背,“既入了皇家,往后便是安王府的主母,需得谨言慎行,与执儿相互扶持。”
“谨记母后教诲。”沈清弦垂首应答,姿态恭顺。
皇后在一旁笑着凑趣:“母后您看,安王与王妃真真是珠联璧合。安王妃这般品貌,难怪能得安王如此爱重。”
沈清弦能感觉到那目光深处的探究,她微微屈膝:“皇后娘娘谬赞了。”
皇帝将话题引向正事,对萧执道:“既已成家,更当立业。北境虽暂平,然边疆之患未绝,吏治、漕运诸事,你亦需多为朕分忧。”
“臣定当竭尽全力。”萧执肃然应答。
太后看向沈清弦,语气温和却带着考量:“清弦,你的凝香馆做得很好,促成北戎邦交,有功于社稷。如今你已是亲王正妃,这经商之事...”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沈清弦心知这是必经的考验。她从容不迫地屈膝一礼:“回母后,凝香馆乃臣妇心血,亦是与北戎维系邦交的纽带。臣妇已寻了可靠之人打理日常事务,必不会亲自抛头露面,损及皇家体面。”
她微微抬头,目光澄澈:“且臣妇以为,凝香馆所得之利,取之于民,当用之于民。除维持运营外,盈余将用于设立善堂,资助寒门学子,抚恤边军遗孤。此举若成,也算是替王爷、替皇家略尽绵力。”
此言一出,皇帝眼中闪过激赏。太后脸上绽开舒心的笑容:“好!如此甚好!既不违规制,又惠泽百姓,仁善之心可嘉!”
皇后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指尖却微微收紧,随即松开,笑着附和:“安王妃果然思虑周全。”
皇帝龙颜大悦:“安王妃有此心胸见识,实属难得。准卿所奏。”
“臣妇谢皇上恩准。”沈清弦深深一拜。她知道,这一步走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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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恩完毕,萧执被皇帝留下商议漕运细节,沈清弦则陪着太后在御花园中散步。
行至一处静谧的荷花池畔凉亭,太后屏退了左右。
太后拉着沈清弦的手坐下,神色不似方才轻松:“清弦,这里没有外人,哀家有几句体己话要嘱咐你。”
沈清弦正色道:“母后请讲。”
“你是个聪明孩子,有些事想必也能察觉到。”太后目光深远,“太子是储君,执儿在朝中亦颇有声望,如今又得你这位贤内助,他那边难免心生忌惮。”
沈清弦心中微凛,轻轻点头:“臣妇明白。”
“昨日北戎使者献礼,看似风光,但焉知不是将你们置于风口浪尖?”太后语重心长,“东宫那边,不会眼睁睁看着安王府日益稳固。往后,你们在朝堂、在后宫,都需更加谨言慎行。你那凝香馆,如今名声愈响,更要小心。”
“臣妇谨记母后教诲。”沈清弦郑重点头。
太后见她听得进去,神色稍缓:“哀家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执儿又真心待你。你们夫妻若能同心同德,便是最大的依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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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的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
车内,沈清弦将太后的话转述给萧执。
萧执听罢,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只将她微凉的手握得更紧:“母后所虑,正是我所忧。太子一系,近来在吏部考核和漕运人事上,对我多方掣肘。”
他低头看她,目光深邃:“清弦,王府内务,交予你我全然放心。对外,凝香馆是你的根基,亦是我们的耳目。我们前路或有风雨,但你我并肩,何惧之有?”
沈清弦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回握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眸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执之,”她轻声唤他,“我记得你前几日提过,边军将士易受寒湿侵袭,患关节肿痛者众?”
萧执点头,眉宇间染上凝重:“确是如此。北地苦寒,药材匮乏,军中医药对此等痼疾往往收效甚微。”
沈清弦眼中光华流转:“我近日翻阅古籍,结合以往所知药理,似有一方,以常见草药为主,佐以温经通络的香料,或可制成药膏,缓解疼痛。所需药材大多寻常,若能制成,成本可控。或可先借凝香馆之力,小范围试制,送往边军试用...”
她的话未说完,萧执眼中已迸发出惊喜的光彩!他猛地坐直身体,双手握住她的肩膀:“清弦,你所言当真?若能成,此乃边军将士之福!亦是稳固军心之良策!”
看着他毫不掩饰的激赏,沈清弦心底涌起一股暖流。她浅浅一笑:“我说过,愿以此身所学,辅佐王爷,福泽百姓。这,仅仅是个开始。”
萧执凝视着她,心中激荡难平。他的王妃,所思所想,早已超越内宅方寸,与他并肩望向江山社稷。他再次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马车平稳地行驶着,窗外是繁华的街市。车内,两人相拥无言,却仿佛有无限的力量在悄然滋生。
安王府的马车之后,看似平静的京城,各方势力暗流已然开始涌动。而他们知道,从此刻起,他们不仅是夫妻,更是灵魂与事业上最紧密的同盟,即将共同执笔,书写属于安王府的锦绣新章。
(第三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