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雨,带着沁人的凉意,连绵下了两日。安王府内,沈清弦站在廊下,看着雨水顺着黛瓦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她手中捏着一封刚收到的、来自萧执的密信。信不长,只说了江南诸事推进尚算顺利,但阻力不小,归期恐要延后半月,末尾再三叮嘱她务必珍重自身。
字迹是他一贯的沉稳有力,但沈清弦却从字里行间读出了潜藏的风雷。江南漕运利益盘根错节,萧执此行,无异于虎口夺食,绝不会轻松。
“王妃,雨气寒凉,仔细站久了受寒。”林婉儿拿着一件薄披风轻轻为她披上。
沈清弦收回目光,拢了拢披风,转身回到温暖的书房。“淮安那边,有消息了吗?”
“刚到的飞鸽传书。”林婉儿递上一张小纸条,“周先生说,我们的人已抵达淮安,正在与税吏周旋。对方咬死要按流程核查,态度强硬,但暂时还未找到我们货物任何实质性问题。另外,我们放出的考虑转走陆路的风声,似乎起了一些效果,淮安府衙已派人过问了一次,催促税吏加快进度。”
沈清弦微微颔首,这在意料之中。“让他们继续施压,但注意分寸,不要留下把柄。五味斋那边呢?”
“石师傅已将新改良的‘御品系列’酱料送到了煨暖阁,赵公公安排了试菜,几位老饕客尝过后赞不绝口,说后味绵长,层次更丰。那几家模仿我们的酒楼,暂时还没动静。”林婉儿回道,“《商询》上那篇关于五味斋的文章也已刊出,不少读书人都在议论,说没想到一味酱料背后还有这许多讲究。”
“很好。”沈清弦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商业上的博弈,她从不畏惧。正说着,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顾清源略显焦急的声音。
“王妃!”顾清源甚至来不及等通传,几乎是闯了进来,发梢和肩头都被雨水打湿了,脸上带着惊怒未消的神色。
沈清弦心下一沉:“清源,何事如此惊慌?可是工坊又出事了?”她下意识地抚上胸口,体内灵蕴露似乎也感应到什么,传来一丝极其微弱、近乎错觉的悸动。
顾清源喘了口气,急声道:“王妃,不是工坊!是……是晚晴姑娘!她今日去西山帮姜老先生辨识几种新发现的植物,回来的路上,马车……马车差点被山上滚落的巨石砸中!”
沈清弦猛地站起身,指尖瞬间冰凉:“晚晴现在如何?!”
“万幸!只是受了惊吓,车夫反应快,只是车辕被碎石刮坏,马匹受惊,晚晴姑娘磕碰了一下,手臂有些淤青,人无大碍,已被护卫护送回小院了!”顾清源连忙解释,但脸色依旧难看,“可是王妃,那巨石滚落的位置和时机都太巧了!护卫查看了现场,觉得……觉得不像是自然松动,倒像是人为!”
人为?!目标是晚晴?!
沈清弦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对方果然没有停手!而且转变了目标,从直接破坏产业,转向了她身边得用的人!晚晴在染料植物上的天赋刚刚崭露头角,就遭此毒手!
“墨羽呢?”沈清弦声音冷得像冰。
“墨羽大人已经带人赶去西山勘查了。”顾清源道,“属下已加派了人手护卫晚晴姑娘的小院,姜老先生那边也通知了,让他近日尽量不要下山。”
沈清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坐回椅中,指尖用力按着太阳穴。对方这次手段更隐蔽,也更狠毒。制造意外,就算查,最后很可能也只会推到“山石松动”或者“流民匪类”身上,难以直接揪出幕后黑手。这是在警告,也是在削弱她的力量。
“王妃,此事……是否要禀报王爷?”林婉儿担忧地问。
沈清弦沉默片刻,摇了摇头:“王爷在江南正值关键,不能让他为此分心。京城的事,我们自己解决。”她看向顾清源,目光锐利,“清源,你亲自去一趟晚晴那里,安抚她,告诉她近日暂且留在院中休养,需要什么让下人去办。工坊和西山那边的植物辨识,暂时搁置。”
“是,王妃。”顾清源领命,又迟疑道,“那……对方接连对工坊、五味斋下手,如今又针对晚晴姑娘,下一步会不会……”
沈清弦明白他的未尽之语。对方的下一个目标,可能是苏清影,可能是张老板娘,也可能是周文砚,甚至……是她自己。
“传我的话,”沈清弦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所有核心管事及其家眷,近期非必要不外出,若必须外出,护卫必须加倍,路线需提前规划并保密。各产业内部,再进行一次彻底的清查,尤其是人员背景和往来关系。告诉听风阁,重点排查与承恩公府及其关联势力有过来往的所有人,无论职位高低!”
“属下明白!”顾清源感受到沈清弦话语中的冷意与决心,精神一振,立刻下去安排。
书房内只剩下沈清弦和林婉儿。雨声淅沥,敲打着窗棂,更显得室内寂静。
“姐姐,他们……他们太猖狂了!”林婉儿握着拳,又是气愤又是后怕。
沈清弦没有接话,她走到书案前,看着窗外被雨幕笼罩的、模糊的庭院景致。体内那洼灵蕴露不再有特殊波动,只是静静流转,滋养着她因愤怒和警惕而紧绷的神经。
她想起萧执离京前的担忧,想起他紧握她的手说“绝不会让他们伤你分毫”。如今,他不在身边,这风雨便真真切切地朝她席卷而来。
但她不是需要人时刻护在羽翼下的菟丝花。她是经历过现代商海沉浮、执掌过庞大商业帝国的资本女王!暗杀、构陷、商业倾轧,她什么没见过?只不过,这个时代的斗争,更直接,更血腥。
“婉儿,”她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去把之前陛下赏赐的那套红宝石头面找出来。”
林婉儿一愣:“姐姐是要……?”
“明日,”沈清弦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眸子亮得惊人,“递牌子,我要入宫,给母后请安。”
承恩公府不是想用阴私手段逼她就范吗?不是觉得萧执不在她就好欺负吗?那她就让他们看看,安王妃,不仅仅是商贾之主,更是皇家亲封的一品王妃!她要去宫里,不是去哭诉求援,而是去彰显存在,去提醒某些人,安王府,动不得!
林婉儿看着沈清弦沉静却蕴含力量的侧脸,心中蓦地一定,连忙应道:“是,我这就去准备!”
雨还在下,沈清弦的心却如同被雨水洗过的磐石,更加坚定。退缩和隐忍换不来平安,唯有展现出足够的力量和姿态,才能让暗处的魑魅魍魉有所顾忌。这场斗争,她不会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