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妃自皇觉寺回府的消息,连同安亲王在江南大捷、不日将凯旋归京的喜讯,如同长了翅膀般迅速传遍京城。安王府门前沉寂了一段时间的车马,再次渐渐多了起来,试探的、示好的、修补关系的拜帖雪花般飞来。
沈清弦并未被这虚假的繁荣迷惑。她深知,萧执在江南的胜利,如同利刃剜去了对手身上的一大块肉,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表面的平静下,必然是更疯狂的暗流涌动。她一面从容应对各方访客,维持着王府的体面与威严,一面更加紧了内部的整顿与防备。
这日,她正在花厅听着周文砚汇报各产业近期情况。得益于萧执的胜利和她之前的果断切割、精准反击,名下各大产业的运营非但没有受损,反而因为对手的暂时收缩和“安王府”这块金字招牌更加响亮而有了小幅增长。云锦阁的秋装订单排到了年后,暗香阁为云锦阁定制的配套首饰也供不应求,凝香馆和玉颜斋的“整体形象定制”服务更是成了京中贵妇圈的新风尚。连五味斋,也因那限量“御品系列”酱料和《商询》的持续造势,声名大噪,隐隐有超越老字号酱园的势头。
“……总的来说,各产业势头良好,资金充裕。只是,”周文砚话锋一转,神色略显凝重,“工坊那边,姜老先生对那‘金丝’和‘龙血桑’的研究陷入了瓶颈。他说,没有活种,仅凭干枯的样本,根本无法逆推出培育之法,更别提重现‘金鳞锦’了。而且,他反复强调,即便得到活种,培育过程也定然极其苛刻,需要特定的环境甚至……他怀疑需要某种特殊的‘引子’,而这‘引子’是什么,古籍上并无记载。”
沈清弦微微颔首,这在意料之中。若那“金鳞蚕”和“龙血桑”如此容易培育,也不会近乎绝迹了。对方送来这近乎无用的样本,其用心更是叵测。
“告诉姜老先生,不必强求,安心研究我们现有的蚕种改良便是。至于那‘引子’……”沈清弦沉吟道,“或许,该从那个‘金月’部族的信仰和习俗入手去查查。让墨韵斋和听风阁往这个方向使力。”
“是。”周文砚记下,又道,“还有一事,王妃让查的那位柳夫人的‘远房表亲’,听风阁那边有了点眉目。那人确实存在,名叫胡三,是个行走南北的货郎,但行踪不定,最近一次有人见到他,是在城南的骡马市,似乎……与一个番邦打扮的人有过接触,但具体是哪里的番邦,目击者说不清楚。”
番邦?又是番邦!沈清弦眸光一凝。这胡三,恐怕是关键人物。
“加派人手,务必找到这个胡三!”沈清弦下令,“但要小心,不要打草惊蛇。”
“属下明白。”
周文砚退下后,沈清弦独自沉思。所有的线索,似乎都隐隐指向了西域,指向了那个神秘的“金月”部族。他们先是抛出“金丝”诱饵,接着又通过柳氏送来危险的“幻梦幽兰”种子,现在又牵扯出一个与番邦接触的货郎……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是想借她的手达成什么目的?还是想将她引入某个陷阱?
她感觉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收紧,而自己仿佛是被网选中的猎物。但坐以待毙从来不是她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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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承恩公府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承恩公脸色铁青,听着手下汇报萧执在江南如何以摧枯拉朽之势清理了他们多年经营的势力,如何拿到那些要命的证据,气得几乎将手中的翡翠扳指捏碎。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他猛地将桌上的茶盏扫落在地,碎片和茶水四溅,“花了那么多银子,请了‘黑蝎’,竟然连他一根汗毛都没伤到!反而让他借此立威,把我们的人一锅端了!”
冯夫人坐在一旁,脸色同样难看,但比起承恩公的暴怒,她眼中更多是阴沉与算计。“老爷,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萧执即将回京,他手里握着对我们不利的证据,虽然暂时动不了我们的根基,但终究是心腹大患。而且,安王妃那边……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提到沈清弦,承恩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那个妇人!断我们财路,坏我们名声!如今借着萧执的势,更是风头无两!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夫妻得意?”
“自然不能。”冯夫人捻着佛珠,眼中闪过一丝狠辣,“江南失利,是我们低估了萧执。京城这边,我们不能再正面硬碰了。安王妃不是对那西域的金丝很感兴趣吗?不是收了柳氏送的‘香料’种子吗?我们就……帮他们一把。”
承恩公皱眉:“你的意思是?”
“那个叫胡三的货郎,不是还在我们掌控之中吗?”冯夫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让他再去见见安王妃的人,或者……让他‘不小心’透露点关于‘金月’部族和那神奇‘引子’的消息。既然安王妃那么想得到金鳞蚕,我们就送她一份‘大礼’!”
承恩公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夫人的意思,脸上也露出了阴险的笑容:“你是想……借刀杀人?或者,把那烫手的山芋彻底丢给她?”
“不错。”冯夫人冷冷道,“那‘金月’部族的东西,是那么好拿的吗?据说他们信仰邪门,守护圣物的手段更是诡异。安王妃若真被诱惑,自己去寻那活种和‘引子’,到时候出了什么‘意外’,可就跟我们没关系了。就算她侥幸成功,我们也能从中分一杯羹,或者……等她培育成功再摘果子也不迟。”
“好!就这么办!”承恩公抚掌,眼中重新燃起恶毒的光芒,“立刻去安排!记住,手脚干净点,别再出纰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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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府,沈清弦正准备用晚膳,林婉儿脚步轻快地进来,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喜色:“姐姐,刚收到王爷的信使传话,王爷的船队已过淮安,最多再有七八日,便能抵京了!”
沈清弦拿着银箸的手微微一颤,一股巨大的喜悦和期待瞬间盈满心间。七八日……他终于要回来了!这些时日的担忧、思念、独自支撑的疲惫,在这一刻仿佛都有了归处。
她压下翻涌的情绪,唇角却不受控制地扬起:“好,知道了。吩咐下去,王府上下,开始准备迎接王爷凯旋。”
“是!”林婉儿欢天喜地地去了。
沈清弦独自坐在桌前,看着满桌精致的菜肴,却忽然没了胃口。她走到窗边,望着南方星空,心中充满了对萧执归来的期盼,但与此同时,灵蕴露却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错觉的不安波动。
这不安来自何处?是即将归来的喜悦冲淡了警觉,还是……那隐藏的危机,正因为萧执的归来而加速逼近?
她轻轻按了按胸口,目光变得坚定。无论如何,她都会守好京城,守好这个家,等待她的执之归来。无论前方还有什么风浪,他们都将一起面对。
夜色渐深,京城依旧灯火璀璨,但在这繁华之下,无形的交锋与算计,从未停歇。凯旋的号角即将吹响,而更深的漩涡,也正在悄然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