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昊踉跄着穿行在茂密的竹海深处,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烧红的炭火上,左肩的剧痛和全身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的意志。身后那片搏杀的竹林早已被远远甩开,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似乎仍萦绕在鼻尖,提醒着他刚才的险死还生。他不敢有丝毫停留,强提着一口丹劲,压住翻腾的气血,沿着一条干涸的溪床,向着地势更低、林木更加幽深的山谷方向艰难移动。
日头渐渐西斜,林间的光线变得斑驳而朦胧。龙昊的体力已接近油尽灯枯,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他知道,自己再也撑不住了。必须立刻找到一个安全的藏身之所,处理伤口,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目光如同最疲惫的猎鹰,扫过四周。溪床一侧是陡峭的山坡,另一侧则是一片乱石嶙峋的崖壁。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崖壁中上部,一处被浓密藤蔓和几株倔强生长的歪脖子松树遮掩的地方。那里似乎有一个天然的凹陷或裂缝。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他咬紧牙关,用开山刀砍下一段坚韧的藤蔓,将一端牢牢系在溪边一块巨岩上,另一端捆在自己腰间。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沿着湿滑的崖壁向上攀爬。
每向上移动一寸,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和肌肉的颤抖。左臂几乎无法用力,全靠右臂和双腿的力量,以及腰间的藤蔓作为保险。指尖抠进冰冷的岩缝,被粗糙的石砾磨破,渗出鲜血。汗水浸湿了衣衫,又很快被山风吹冷,带来刺骨的寒意。但他眼神依旧坚定,凭借着超凡的意志力和对身体的精妙控制,一点点地向上挪动。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终于爬到了那丛藤蔓附近。拨开厚厚的、带着潮湿霉味的叶片,后面果然露出一个狭窄的、仅容一人侧身挤入的石缝!一股带着土腥味的凉气从缝中涌出。
龙昊心中微喜,用尽最后力气,挤了进去。石缝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步,豁然开朗。里面是一个不大的天然石室,约莫一丈见方,顶部有裂缝透入些许天光,地面干燥,角落里甚至有一小洼从岩壁渗出的、极其清澈的积水。空气虽然沉闷,但并无污浊之气。
“天无绝人之路……”龙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精神一松懈,强烈的眩晕和虚弱感顿时将他淹没。他背靠冰冷的石壁,缓缓滑坐在地,几乎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休息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他才勉强挣扎着坐直身体。当务之急是处理伤口和补充能量。他解下腰间的藤蔓,用石块从内部将入口小心遮掩好。石室内顿时昏暗下来,只有顶缝投下的微光,如同昏暗的烛火。
他脱下早已被血水和汗水浸透的破烂上衣,露出精悍却布满新旧伤痕的上身。左肩的伤口惨不忍睹,包扎的布条已被鲜血浸透黏在皮肉上,边缘红肿溃烂,散发着不好的气味。先前激烈的搏杀让伤口彻底崩裂,甚至可能伤及了骨骼。
龙昊眉头紧锁,取出从山匪那里搜来的火折子和一些干燥的苔藓,极其小心地在远离入口的角落升起一小堆微弱的火堆。火光跳跃,映照着他苍白而坚毅的脸庞。他将开山刀在火上烤热,咬住一根木棍,深吸一口气,开始清理伤口。
刀尖烫过腐肉,发出“嗤嗤”的声响,青烟冒起,剧痛让他全身肌肉紧绷,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如雨而下。但他手极稳,一点点将坏死的组织剔除干净,直到露出鲜红的、微微颤动的肌肉。随后,他将最后一点吴老的解毒生肌药粉均匀撒上,用从匪徒身上找到的相对干净的布条重新紧紧包扎。
处理完伤口,他几乎虚脱。就着积水吃了点干粮,冰冷的食物下肚,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他不敢大量饮用冷水,只湿润了干裂的嘴唇。
夜色彻底笼罩了山野,石室内一片漆黑,只有顶缝偶尔透入几缕微弱的星光,以及火堆余烬发出的暗红光芒和细微的噼啪声。寒冷、疼痛、饥饿、孤独……各种负面感受如同无形的毒蛇,缠绕着他。
龙昊蜷缩在角落里,背靠石壁,感受着石壁传来的冰冷逐渐渗透肌肤。他闭上双眼,却没有睡去,而是再次强行运转“龟息蕴灵诀”。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是为了疗伤,更是在与自身的极限和绝望抗争。
意识沉入体内,能清晰地“看到”伤势的严重——经脉受损,气血亏虚,毒素虽被压制但未根除。每一次丹劲的流转都如同在干涸的河床上引水,艰难而痛苦。但他没有放弃,意念如同最坚韧的纤夫,引导着那微弱的气流,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伤处,滋养着枯竭的元气。
时间在绝对的黑暗和寂静中缓慢流逝。外界的一切仿佛都已隔绝,只剩下他与自身的伤痛和意志的较量。不知过了多久,在他几乎要因疲惫和痛苦而昏厥时,怀中那枚紫色晶石再次传来一丝温和的暖意,如同冬夜里的星火,微弱却坚定。这股暖意融入丹劲,仿佛给近乎枯竭的泉眼注入了新的活力,疗伤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丝。
这一丝变化,给了龙昊莫大的鼓舞。他精神一振,更加专注地引导着这融合后的能量,沉溺于这种物我两忘的修炼状态之中。
一夜无话。
当顶缝透入晨曦的微光时,龙昊才从深沉的入定中缓缓醒来。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检查左肩。伤口依旧疼痛,但红肿消退了一些,溃烂被控制住,传来阵阵愈合的麻痒感。内腑的灼痛也减轻了不少。虽然依旧虚弱,但最危险的关头似乎已经度过。
他熄灭早已冷却的火堆灰烬,仔细清理干净所有痕迹。吃了点食物,喝了些水。然后,他取出了从疤脸山匪那里得到的那张粗糙地图,就着微光仔细研究起来。
地图绘制得很简陋,但大致标出了附近的山川河流和几个重要的地点标记,包括他们之前活动的区域、一个叫“野狼谷”的险地,以及……东北方向一个画着简陋房屋符号、旁边标注“废村”的地方!
废村?龙昊心中一动。一个被遗弃的村落,意味着可能有相对完整的遮蔽物,或许还能找到一些有用的遗留物资,关键是,比荒野更适合藏身和长期恢复。而且,位置偏僻,不易被搜寻。
这或许是下一个落脚点的最佳选择。
他仔细记下地图上的方位和路径,将地图小心收好。现在,他需要时间。这个石室虽然简陋,但足够隐蔽,是他恢复元气的理想场所。
他决定在这里停留一至两天,全力疗伤,恢复体力。
接下来的时间,龙昊如同蛰伏的冬眠动物,几乎足不出户。大部分时间都在盘膝打坐,运转功法,引导着晶石的能量配合丹药效力,加速伤势的愈合和体力的恢复。渴了喝岩缝水,饿了啃干粮肉脯。他将对外界的感知降到最低,全身心投入到自我的修复之中。
寂静的石室内,只有他悠长而细微的呼吸声,以及顶缝偶尔滴落的水珠声。这是一种极致的孤独,也是一种对心性的淬炼。在绝对的安静中,他对自身劲力的掌控,对伤痛忍耐的阈值,乃至意志的坚韧程度,都在潜移默化地提升。
两天后,龙昊再次睁开眼时,眼中的疲惫已散去大半,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气息变得沉稳了许多。左肩伤口结了一层薄痂,手臂已能进行小幅度的活动。是时候再次出发了。
他清理了石室内所有的生活痕迹,如同从未有人来过。然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悄无声息地滑下崖壁,如同融入了晨雾中的幽灵,朝着地图上“废村”的方向,再次踏上了前途未卜的征途。
(第一百零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