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龙昊靠在山岩上,感受着刺骨的寒意透过单薄的衣衫渗入肌肤。左肩的伤口经过紧急处理,灼痛感稍减,但毒素带来的麻痹依旧顽固,半边身子活动起来如同灌了铅。他必须尽快找到一处绝对安全的地方,彻底逼出余毒,处理伤口。
他抬眼望向四周。废弃的采石场小路蜿蜒向上,隐没在黎明前更深沉的黑暗中,两侧是陡峭的山坡和茂密的灌木丛。这条路荒废已久,碎石遍地,杂草丛生,显然久无人迹。这既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好消息是,“影子”短时间内难以追踪至此;坏消息是,前路未知,且他的状态不佳。
不能再沿大路走了。青石镇的遭遇证明,对方在交通要道布控严密。他必须穿山越岭,绕开所有可能的哨卡,前往更远、更陌生的地域。
他撕下相对干净的里衣布料,重新包扎了伤口,将解毒药粉小心撒上。然后,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忍着身体的僵硬和疼痛,离开了相对暴露的山路,一头扎进了右侧坡度更陡、植被更茂密的原始山林。
进入山林,光线愈发昏暗。参天古木的枝叶交织成密不透风的穹顶,将最后一点星光也隔绝在外。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腐殖层,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腐烂的树叶味和某种不知名野花的淡淡幽香。
龙昊将感知提升到极致。他像一头受伤但警觉的孤狼,在黑暗中摸索前行。耳朵捕捉着风穿过林梢的呜咽、夜行动物窸窣的跑动声、以及远处溪流隐约的潺潺声。眼睛努力适应着极致的黑暗,依靠模糊的轮廓和微光辨别方向。他不敢点燃任何光源,那无异于自曝行踪。
每走一步,左肩都传来撕裂般的疼痛,麻痹感让左臂几乎无法用力。他只能更多地依赖右臂和双腿,用开山刀劈砍拦路的藤蔓和枝桠时,动作也显得有些滞涩。体内的丹劲缓缓流转,一方面抵抗着毒素的侵蚀,一方面温养着受损的经脉和肌肉,但速度远不如平时。
这是一场与伤痛和疲惫的漫长角力。
天色微明,林间透下些许灰白的光线。龙昊找到一处背风的岩石凹陷,决定稍作休整。他检查了一下伤口,没有恶化,但也没有明显好转。毒素很顽固。他嚼了几块硬如石块的肉干,喝了几口冰冷的山泉,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清醒。
他盘膝坐下,再次运转“龟息蕴灵诀”,尝试引导丹劲集中冲击左肩区域的穴位和经络,试图将残留的毒素逼出。过程极其痛苦,如同用钝刀刮骨,汗水瞬间浸湿了他的额头,但他眉头紧锁,咬牙坚持。一丝丝紫黑色的污血从伤口边缘缓缓渗出,带着腥臭的气味。
一个时辰后,他缓缓收功,长长吐出一口带着腥味的浊气。麻痹感减轻了一些,但远未根除。他知道,这需要时间和更安静的环境。
继续上路。白天的山林不再那么恐怖,但也充满了其他的危险。他需要寻找食物和更安全的水源。凭借丰富的野外经验,他找到了一些可食用的野果和菌类,虽然味道苦涩,但能补充体力。在一处山涧,他发现了清澈的溪水,但谨慎起见,他还是用随身携带的小锅煮沸后才饮用。
他尽量避免留下任何痕迹,选择难行的路线,时而沿着野兽踩出的小径,时而在岩石上跳跃,时而在齐腰深的草丛中穿行。他像一抹飘忽的影子,融入这片原始荒野。
下午,他在翻越一道山脊时,发现了人类活动的痕迹——几个新鲜的烟头,以及泥土上模糊的脚印,鞋印与“影子”杀手的制式军靴不同,更杂乱,像是山匪或偷猎者。龙昊心中一凛,更加小心,绕开了那个方向。
傍晚时分,天空阴沉下来,乌云汇聚,山风渐急,预示着夜雨将至。龙昊必须找到一个能避雨过夜的地方。他运气不错,在一处悬崖底部发现了一个狭窄的岩缝,入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内部干燥,空间足以容身。
他钻了进去,用石块从内部轻轻堵住入口。刚安顿好,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很快就连成一片雨幕,天地间一片混沌。
岩缝内一片漆黑,只有雨声敲打着岩石,发出单调而巨大的轰鸣。孤独和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伤口在阴冷的空气中隐隐作痛,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呼喊着休息。
但龙昊知道不能睡死。他背靠冰冷的岩壁,保持着一种半睡半醒的警觉状态,一边继续运功逼毒疗伤,一边耳朵竖立,捕捉着雨声之外的任何异响。
雨水顺着岩缝流入,在脚下汇成小小的水洼。寒冷、潮湿、伤痛、孤独……这一切都在考验着他的意志。他想起了江城,想起了阿强,想起了秦锋,想起了那些死去的兄弟,想起了苍莽山中惊心动魄的搏杀……路在何方?真相何时能大白?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他强行压下。现在不是迷茫的时候。活下去,走出去,将真相带出去,才是唯一要做的事。
他握紧了怀中那枚温润的紫色晶石,一丝微弱的暖意传来,仿佛给予他一丝无形的力量。他调整呼吸,心神再次沉入那玄妙的修炼状态,引导着晶石的能量与自身丹劲融合,一点点修复着身体的创伤,磨砺着不屈的意志。
岩缝外,暴雨倾盆,山野咆哮。岩缝内,一人独坐,如老僧入定,于绝境中淬炼身心。
(第一百零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