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昊回到“悦来居”客栈时,已是华灯初上。江宁城的夜晚,比白日更添几分浮华与喧嚣,丝竹管弦之声从秦楼楚馆隐隐传来,酒肆茶楼灯火通明,街上行人依旧熙攘,但在这片繁华之下,龙昊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以往的紧张气氛。巡夜的兵丁明显增多,步伐急促,眼神警惕地扫视着人群,尤其是对那些携刀佩剑的江湖客。
他不动声色地绕到客栈后巷,确认无人跟踪后,才从侧门悄然回到二楼客房。房间内,油灯如豆,柳晴早已返回,正坐在桌边,就着灯光仔细擦拭着那柄骨匕,神情专注。听到门响,她立刻警觉抬头,见是龙昊,眼中闪过一丝放松。
“龙大哥,你回来了。”她起身低声道,“码头那边盯了一天,那艘旧货船并无异动,船工正常作息,也未再见特殊人物靠近。但我总觉得……那船有些不对劲,太过平常反而不寻常。”她将自己的观察和直觉详细道来。
龙昊点点头,关上房门,插好门闩,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仔细观察着楼下街道的动静,低声道:“你感觉没错,江宁的水,比我们想的更深。”他将自己在望江楼听到的关于“星钥”、“幽冥左使南下”、“金帐王庭苍狼卫”以及可能存在的“天机阁”神秘人物的消息,以及小巷中感应到同源气息和神秘青衣人的事,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柳晴。
柳晴闻言,脸色顿时凝重起来。“幽冥左使也来了?还有关外势力和天机阁?”她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那我们……”
“敌暗我明,势力错综复杂,硬碰硬是下策。”龙昊转过身,目光沉静地看着柳晴,“但方才小巷中的感应,或许是一个突破口。那青衣人,以及他可能携带的、与定星盘同源的物件,是关键。我们必须弄清楚他的来历和目的。”
“龙大哥的意思是……主动出击?”柳晴眼中闪过一丝锐光。
“不错。”龙昊走到桌边,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快速画出一幅简略的江宁城地图,重点标出了望江楼、他们所在客栈以及那条发现青衣人的小巷位置。“那青衣人气息收敛极好,行动迅捷,绝非寻常角色。他出现在那条小巷,绝非偶然。我怀疑,他可能也在探查什么,或者,那条小巷附近,有他的落脚点或联络点。”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四海帮、黑煞门在明处争斗,吸引注意力。而真正的高手和势力,如幽冥左使、金帐王庭、天机阁,必然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这青衣人,很可能就属于其中一方,甚至是……第三方我们尚未知晓的势力。找到他,或许就能撕开这迷雾的一角。”
“可是,我们如何找他?江宁城这么大。”柳晴蹙眉。
龙昊指了指桌上水迹未干的小巷位置:“线索就在那里。那瞬间的同源感应,绝非空穴来风。我猜测,要么是那附近有特殊的布置或物品残留了气息,要么……就是那青衣人故意留下的诱饵。无论是哪种,都值得一探。今夜子时,我们再去那条小巷仔细查探一番。”
“好!”柳晴毫不犹豫地点头。她知道此举冒险,但眼下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
计议已定,两人不再多言。龙昊盘膝坐在榻上,闭目调息,将状态调整至最佳。柳晴则仔细检查随身物品,将骨匕、薛一帖给的丹药、迷香等物放置在最顺手的位置,同时全力运转“灵龟吐纳术”,使灵觉保持高度敏锐。
子时将至,江宁城的喧嚣渐渐沉寂,唯有更夫敲梆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龙昊和柳晴换上夜行衣,用黑巾蒙面,如同两道轻烟,从客栈后窗悄无声息地滑下,融入漆黑的巷道之中。
夜晚的江宁,白日的繁华褪去,露出森严的一面。主要街道尚有官兵巡逻,但那些错综复杂的背街小巷,则成了阴影的世界。两人凭借高超的轻功和柳晴的灵觉预警,避开巡逻队和可能的暗哨,如同鬼魅般在屋脊巷弄间穿行,直扑目标小巷。
那条小巷位于城西,夹在两排高墙深宅之间,狭窄而幽深,地面湿滑,散发着霉味。月光被高墙遮挡,巷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龙昊和柳晴伏在巷口屋顶阴影处,凝神观察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确认巷内及周边并无埋伏或监视。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龙昊率先飘身而下,落地无声,如同狸猫般贴墙移动,目光如电,扫视着巷壁和地面的每一处细节。柳晴紧随其后,灵觉全面展开,仔细感应着空气中的任何一丝能量残留和生命波动。
巷子不长,很快到了尽头,是一堵死墙。两人仔细搜寻,墙壁是普通的青砖,地面是石板,并无暗道机关痕迹。龙昊甚至运起一丝内力,轻轻敲击墙壁和地面,听音辨位,也未发现空洞。
“难道真是错觉?或者气息消散了?”柳晴低声道,有些失望。
龙昊眉头微蹙,目光再次扫过巷壁,忽然,他眼神一凝,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抹过墙角与地面交接处的一小片苔藓。苔藓湿润,并无异常,但他指尖却感受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温热残留!这绝非自然温度!
“这里有东西残留过!”龙昊低声道,语气肯定。他示意柳晴感应。
柳晴也蹲下,将手掌虚按在那片苔藓上方,闭目凝神。片刻后,她睁开眼,眼中闪过惊异:“没错!有一股非常微弱、但很纯净的温热能量残留,和定星盘的气息很像,但……更活跃,更……具有指向性?”她描述着那种奇特的感觉。
“指向性?”龙昊若有所思,“像是指引方向的标记?”
“对!就是这个感觉!”柳晴点头。
龙昊站起身,目光锐利地看向巷子另一端:“看来,那青衣人不是偶然经过,他是在这里留下了某种标记!这标记的能量残留极淡,若非我们对同源气息特别敏感,根本无从察觉。这标记……指向哪里?”
两人顺着巷子退回,柳晴全力感应着那微弱的指向性。走到巷子中段时,她忽然停下,指向左侧高墙上方:“感应最强的是这个方向……墙后面!”
龙昊抬头望去,墙后是一座宅院的轮廓,黑漆漆的,不见灯火,似乎无人居住。他略一沉吟,低声道:“我上去看看,你在下面警戒。”说罢,他足尖在墙面轻轻一点,身形如大鸟般拔地而起,悄无声息地翻过高墙,落入院中。
柳晴紧握骨匕,屏息凝神,耳听八方,警惕着任何动静。
片刻后,龙昊的身影再次翻墙而出,落地后低声道:“是座废弃的祠堂,里面空无一人,但有近期有人活动的痕迹,灰尘有脚印,香炉里有新烧的纸灰。我在偏殿一根梁柱上,发现了这个。”他摊开手掌,掌心是一小片极其轻薄、近乎透明的淡金色箔片,上面用极其细微的笔触刻画着一个复杂的、类似星图的图案,中央有一个小小的凹点。
柳晴接过箔片,指尖触及时,怀中的定星盘立刻传来清晰的温热感,与箔片上的图案隐隐共鸣!“就是它!这箔片残留的能量更强!”
“这图案……似乎是某种星象方位图,这凹点……”龙昊仔细端详着,“像是指向某个特定地点。这绝非普通江湖手段,倒像是……精通星象数术之人的手笔。”
“天机阁?”柳晴脱口而出。
“极有可能。”龙昊眼神凝重,“这箔片是信物,也是地图。那青衣人留下它,是想引某人(或某些人)去某个地方。我们……是意外撞破了他们的联络方式。”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按图索骥?”柳晴问道。
龙昊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妥。这可能是陷阱,也可能是天机阁内部联络,我们贸然前往,凶险难测。但此物至关重要,不能放过这条线索。”他仔细将箔片收好,“我们先回去,仔细研究这图案,弄清所指方位。同时,此地不宜久留,那青衣人或其同伙随时可能回来。”
两人迅速原路返回,加倍小心,绕了更远的路,确认绝对安全后,才回到客栈房间。
关好门窗,龙昊将油灯拨亮,将那枚淡金色箔片平铺在桌上,与柳晴一同仔细研究。图案繁复,由无数细线和星点构成,看似杂乱,但龙昊凭借对《星诀》中蕴含的星象知识的理解,以及柳晴对能量流向的敏锐感知,渐渐看出了一些门道。
“你看这些主要星点的连线,指向的方位……结合江宁城的地图……”龙昊用手指虚点着图案,眉头紧锁,“似乎……是城北方向……偏东……具体位置……像是……鸡鸣寺一带?”
“鸡鸣寺?”柳晴对江宁不熟。
“嗯,江宁城北有座鸡鸣山,山上有座古刹鸡鸣寺,香火不算鼎盛,但历史悠久,地势较高,可俯瞰部分城区。”龙昊解释道,“如果这星图指向鸡鸣寺,那么这凹点代表的具体位置,可能在寺内某处,或者……是与鸡鸣寺遥遥相对的某个地点?”
两人反复推演,结合箔片上一些细微的、代表地形起伏的刻痕,最终将目标锁定在鸡鸣寺后山一处名为“观星台”的废弃遗址。据说那是前朝某位喜好天文的王爷所建,早已荒废。
“观星台……名字倒应景。”龙昊目光深邃,“看来,天机阁的人,对‘星钥’之事,果然知之甚深。他们选择观星台作为联络或行动地点,必有所图。”
“我们明天去查探?”柳晴问道。
龙昊沉思良久,缓缓道:“去,但要万分小心。天机阁神秘莫测,是敌是友犹未可知。我们暗中观察,见机行事,绝不可暴露身份。我预感,观星台之行,或许能让我们对这盘乱局,有更清晰的认识。”
他收起箔片,吹熄油灯。“今晚好生休息,明日,我们去会一会这‘天机阁’。”
夜色深沉,江宁城暗流涌动。龙昊和柳晴并不知道,他们的意外发现,已经悄然触及了一个巨大旋涡的核心。而此刻,在城中另一处隐秘的宅院内,那名头戴斗笠的青衣人,正对着一面水镜,镜中浮现的,赫然是龙昊和柳晴在客栈房中研究箔片的模糊影像!青衣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第二百三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