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东方泛起一抹鱼肚白,鸦儿胡同的青砖灰瓦还浸在晨雾里,带着几分凉沁沁的湿意。
周大生是被院外传来的扫帚声惊醒的。
他猛地睁开眼,宿醉般的头痛袭来,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又重新拼过,酸软得厉害。鼻尖还萦绕着少女发间的栀子花香,混杂着被褥上淡淡的皂角味,昨夜的旖旎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贾槐花泛红的眼角,细碎的喘息,还有身侧贾当均匀的呼吸声,每一幕都让他心脏狂跳,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他僵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挪开搭在贾槐花腰间的手。
少女睡得正沉,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脸颊上还残留着昨夜的绯红,嘴角微微抿着,带着一丝不自知的缱绻。周大生看着她,喉结滚动了一下,心里头又慌又乱。他怎么就昏了头?贾槐花才多大,还是贾当的妹妹,这要是被院里人知道了,他这张脸往哪儿搁?尤其是秦淮茹,她那双眼睛向来尖,保不齐能看出什么端倪。
他不敢再多待,蹑手蹑脚地爬下床,胡乱套上衣服,连鞋都差点穿反。临走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床榻,贾槐花翻了个身,嘤咛一声,眉头轻轻蹙着,像是身子不舒服。周大生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昨夜她那副强忍不适的模样,顿时更心虚了。
他轻手轻脚地拉开房门,踮着脚穿过回廊,刚拐过影壁,就撞见端着铜盆出来倒水的秦淮茹。
“大生?今儿怎么起这么早?”秦淮茹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目光落在他略显凌乱的衣领上,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周大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强装镇定地笑了笑,声音都有些发飘:“哦,厂里有点急事,得早点过去盯梢。”他说着,下意识地拢了拢衣领,避开秦淮茹的视线,“嫂子早啊,忙着呢?”
秦淮茹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没再多问,只是笑着点点头:“早饭快好了,要不要垫两口?”
“不了不了!”周大生摆着手,脚步都有些踉跄,“来不及了,我先走了!”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到西厢房门口,猛地推开一条缝,屋里的光线还很暗,贾当正揉着眼睛坐起来,瞧见他,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周叔叔!”
周大生探进半个身子,目光飞快地扫过床上,贾槐花背对着门口,似乎还在熟睡。他松了口气,压低声音,语速快得像是在赶火车:“当当,你妹妹槐花昨晚好像着凉了,身子不大舒服,你今天别乱跑,在家好好照顾她,给她倒点热水,要是还难受,就去前院找你秦姨知道吗?”
贾当眨巴着大眼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知道啦周叔叔!”
“乖。”周大生摸了摸她的头,指尖都在发颤,不敢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就往院门口跑。
那辆吉普车就停在门檐下,落了一层薄薄的露水。周大生拉开车门,几乎是扑了进去,手忙脚乱地发动车子,引擎的轰鸣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惊得檐下的麻雀又一次扑棱着翅膀飞远。
车子驶离鸦儿胡同时,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那座灰扑扑的四合院,心里头像是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的。后视镜里的影子越来越小,直到彻底消失在巷口,他才松了口气,重重地靠在椅背上,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
他摸出烟盒,抖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打火机打了好几下才点燃。烟雾缭绕中,他想起贾槐花昨夜那羞赧又带着依赖的眼神,心里头一阵燥热,随即又被浓浓的心虚淹没。
红星煤厂的大铁门已经敞开,门口的保安见是他的车,敬了个礼就放行了。周大生把车停在办公楼前的空地上,熄了火,却迟迟没有下车。他坐在车里,狠狠吸了几口烟,直到烟蒂烫到手指,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推开车门,理了理皱巴巴的西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往常一样沉稳。可脚下的步子还是有些虚浮,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贾槐花泛红的脸颊,一会儿是秦淮茹那探究的目光,一会儿又是贾当那单纯的眼神。
“周厂长早!”
迎面走来的技术员笑着打招呼,周大生勉强扯出一抹笑,点了点头,声音干涩:“早,车间那边都安排好了?”
“都安排妥当了,就是昨天说的那批新煤,质量抽检结果出来了,有点问题……”
技术员的声音渐渐远去,周大生却没怎么听进去。他满脑子都是那个寂静的四合院,还有西厢房里,两个熟睡的女孩。
这偷来的风月,像一根细密的针,轻轻扎着他的心,让他在这清晨的阳光里,竟生出几分无处遁形的惶恐。
他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拳头。
不管怎么样,先把厂里的事应付过去再说。
至于后院的那些旖旎与惊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