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骑大人,真的是太感谢您啦!这个世界……简直让我爱死这个真实的世界了啊!”黑帽人几乎要将脸埋入听筒,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每一个字都浸透着难以言喻的感激与近乎新生的兴奋。
然而,电话另一端传来的声音却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仿佛来自高远的神座:“首先,请不要再称呼我为‘大人’了。”那声音纠正道,语调平稳却不容置疑,“你如今已不再是我的手下,以你的能力,还远远不配成为我的第一个追随者。以后,直接叫我妄骑就行。”这简短而冰冷的话语,带着一种天然的神性,划下了一道清晰而不可逾越的界限。
尽管如此,黑帽人的热情只是稍稍收敛,并未熄灭。他连忙应道,语气依旧热切:“好的,妄骑!说真的,我对这种无比真实的感受已经痴迷到无法自拔的地步了。”他贪婪地呼吸着这个世界的空气,感受着脚下地面的坚实,这一切都与他曾经的“存在”截然不同。
这位正在通话的黑帽人,其根源正是秦平辉曾在《幻梦星回》中创建的那个游戏里的领导者角色——就是那个曾对秦平辉发出震耳欲聋控诉的黑衣人:“难道你不清楚吗?这个游戏里面的角色对于有人将他们所处的世界视作一场简单的游戏这件事感到无比憎恶和痛恨!”
就在不久前,高高在上的妄骑,那位执掌空想宇宙的神明,萌生了一个别出心裁的念头:将一部分来自各类艺术作品的角色,引入到他宏大而有序的空想宇宙之中。毕竟,在他眼中,空想宇宙里某些生物的举止言行,完美契合了他作为神明的审美标准——秩序下的混沌,规则中的变数,这些才称得上是真正有血有肉、活灵活现的角色形象。
但妄骑并非心血来潮便盲目行事之神。尽管构想诱人,他并未急于塞入大量角色。经过深思熟虑,他决定先精心挑选一个塑造得相对丰满立体的角色进行尝试。于是,这个曾痛恨自身“虚拟”身份的黑衣人,便被妄骑选中,成为了第一个“幸运儿”,从数据流中被提取,投入了这片真实的星辰大海。
当黑衣人,不,现在他有了新名字——祖泽,踏入空想宇宙的那一刻,他便被此处弥漫的、无孔不入的“真实感”深深震撼。这个世界太符合他对“现实”的一切幻想了!这里有明确的好与坏,有复杂的善与恶,每个生物都在演绎着符合其身份与逻辑的行为,绝非他出身的那片充斥着玩家指令和固定剧情线的、充满“抽象”与“虚假”的游戏世界所能比拟。
不仅如此,祖泽还发现,来到这个宇宙后,他似乎被赋予了某种“定义自我”的权能,取名字的能力得到了显着的加强。他几乎是怀着一种神圣的心情,为自己挑选了一个十分符合他此刻心境与审美的名字——祖泽。寓意着在此地重获新生,如始祖般开启全新的征程,并渴望能泽被(或者说,至少是深刻融入)这个真实的世界。
为了生存下去,更好地体验这份真实,祖泽需要一份工作。他意外地找到了一份为一家游戏公司进行宣传的差事。起初,他内心是抗拒的。毕竟,他刚刚从那个被他视为“牢笼”的游戏世界中挣脱出来,对一切与“游戏”相关的事物都本能地抱有反感。但现实是,他需要钱,需要在这个世界立足。面对高额的报酬,祖泽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接下了这份工作。他还不想饿死,他还想在这个迷人的真实世界多活几年,多看看,多感受。
他一边思忖着这份工作的 irony(讽刺),一边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试图熟悉这座城市的脉络。忽然间,他感觉身体猛地被一个坚实的物体撞击了一下!好在力度并非特别重,仅仅是让他踉跄着震退了几步,还不至于狼狈地摔倒在地。
“喂!你走路不长眼睛啊?!”一声带着火气的怒喝传来。
崇博此时也很无语。眼前这个家伙到底是有多眼瞎才能看不到自己?他今天虽然穿得不算很有特色,属于丢进人海里绝对找不出来的那种,但问题是,这条路上眼下就他们两个人啊!这都能撞上?
祖泽听到这声怒喝,心中不禁一紧,但很快便恢复了镇定。他看向眼前这个气势汹汹的年轻人。不知为何,他感觉对方身上似乎有种奇特的割裂感,仿佛上一秒还是个温和的普通人,下一秒就被某种更尖锐、更直接的人格所取代——事实上,此刻确实是崇博体内那“上一世”敢打敢骂的人格,因这点小意外而轻易碾压了这一世相对温和的人格,暂时掌握了这具躯体的主动权。
“抱歉,我刚刚走神了,没有注意到您。”祖泽连忙道歉,语气诚恳,同时暗自打量着对方。他注意到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烦躁和不耐,并非全然是因为被撞。
崇博冷哼一声,双手抱胸:“一句抱歉就算完了?走路不长眼睛!”说罢,他上下扫视着祖泽,似乎想从他身上找出更多的毛病来,借题发挥。
祖泽感到有些无奈,但仍耐心解释:“真的非常对不起,是我疏忽了。”他顿了顿,尝试缓和气氛,“您没受伤吧?”
然而,崇博显然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或者说,他此刻需要一个宣泄口。“哼,少跟我找借口!今天算你运气好,要是碰到别人,可没这么容易让你过关!”他依旧不依不饶地说着,语气冲得很。
祖泽不想把事情闹大,他再次诚恳地表达了歉意,并表示如果对方觉得有必要,他愿意给予一定的赔偿。然而,在他的内心深处,一个奇特的念头悄然浮现:其实,这才是最真实的人吧?
在他原来的游戏世界里,偶遇这种小冲突,Npc(或者“玩家”扮演的角色)通常会被“善良”的剧情设定所束缚,轻易地包容、原谅他。那种被程序设定好的“大度”,那种不知是否出于真心的“容忍”,恰恰是祖泽最为厌恶的“不真实感”。而眼前这个人的不依不饶、带着真实情绪的反应,虽然令人尴尬,却反而让他感到一种异样的……踏实。
崇博见眼前之人态度始终诚恳,道歉连连,那股无名火也发泄得差不多了。实际上,他刚才如此激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之前在秦平辉面前“装”了太久,压抑了真实的性情,此刻正好借题发挥,宣泄一下那份憋屈。
“行了行了,”崇博摆摆手,脸上的怒气消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索然,“告辞,希望以后咱们少见面。”说至此,他也不再啰嗦,干脆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了。
祖泽望着崇博迅速远去的背影,轻轻松了口气。他在路边找了个干净的石墩坐了下来,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带着暖意。经历了这段小插曲,他的心反而更安定了一些。就在这时,他想起了自己那份新接手的工作——宣传那家公司的游戏。
“算了,反正现在也没事儿干,”他自言自语道,嘴角勾起一丝好奇的弧度,“就看看……我‘游戏’里那几个小家伙们,到了这个‘真实’的世界,会怎么操作吧!”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期待,那是对观察“同类”在真实环境中如何自处、如何挣扎的好奇,也仿佛是对自己过去身份的一种微妙审视和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