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带着冰碴子的询问声刚落,走廊另一端就传来了沉稳而急促的脚步声。众人转头,只见齐队正大步流星地赶来,他眉头紧锁,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和询问的神色,显然是接到了消息匆忙赶来的。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人群中心的秦平辉,开口便是直截了当,带着不容敷衍的严肃:
“老李!”齐队的声音洪亮,穿透了走廊里略显嘈杂的背景音,“情况我都听说了,人就在门口没了?到底怎么回事?你这边有没有得出什么结论?下一步什么打算?”
这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精准地轰击在秦平辉此刻最脆弱的心理防线上。他还没来得及从应对伊焉的质疑和维持赤子炫流的信任中缓过气,真正的压力源头——上级领导兼老友——就已经带着“需要明确答案”的任务前来质询了。
秦平辉喉咙发紧,感觉那句“结论”和“打算”像两块石头堵在胸口。他张了张嘴,正搜肠刮肚地思考如何用一个既符合“高人”人设、又不至于在齐队面前太过离谱的方式来回应时——
“噗嗤。”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轻笑。
只见赤子炫流用手背掩着嘴,一双红瞳弯成了月牙,看看一脸严肃的齐队,又看看略显僵硬的秦平辉,语气带着一种发现稀有动物般的新奇:
“哎呀呀,齐大队长,您这可真是……好久没见到像您这样,不躲在暗处观察、不等着听完整报告,而是直接冲上来就问结论的领导了!够直接!够爽快!”
她这话听起来像是夸奖,但结合她脸上那看乐子的表情,总让人觉得话里有话,仿佛在调侃某些人(比如伊焉,或者泛指其他更谨慎的领导)的习惯性观察和质疑。她这插科打诨,无形中倒是给了秦平辉一个极其短暂的喘息之机。
齐队被赤子炫流这没头没脑的话说得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无奈地瞥了她一眼,显然对这丫头的跳脱习以为常,但重点还是放回在秦平辉身上:“少打岔!老李,说正事!”
压力再次回到秦平辉身上。
“平辉,撑住。” 炼芯辉在意识海中快速提醒,“用模糊战略,强调‘观察’和‘信息获取’,避免具体承诺!”
秦平辉心领神会,他深吸一口气,迎着齐队锐利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深邃而坚定,仿佛一切尽在掌控。
“齐队,”他开口,声音刻意放得平稳,“结论暂时还不能完全下定。但这次接触,并非一无所获。”
他略作停顿,组织着既能交代过去、又不暴露真相的语言:“对方的行为模式、出现和消失的方式,其本身应该就是极其重要的信息。这帮助我们……进一步确认了他的某些特性,以及他背后可能涉及的技术或能力层级。”
他巧妙地将“失控的对话”和“目标的逃脱”包装成了“主动的信息收集过程”。
“至于下一步,”秦平辉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审慎的决断,“我们需要一点时间,来分析和消化这些新获取的‘信息’。同时,加强对相关区域的监控和预警级别。他既然主动现身,就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他没有给出具体的行动时间表,也没有承诺立刻抓人,而是将重点放在了“分析”和“预警”上,这符合一个谨慎指挥官在遭遇未知对手后的正常反应,也与他此刻需要时间理清内部混乱和应对外部威胁的实际情况相符。
齐队盯着他看了几秒钟,似乎在判断他话语里的可信度。秦平辉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手心却微微沁出了汗。
最终,齐队点了点头,虽然眉头依旧没有完全舒展,但语气缓和了些:“好,我相信你的判断。尽快给我一份详细的评估报告。需要什么资源,直接跟老周提。”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带着老友般的提醒:“老李,这家伙邪门得很,你自己也多加小心。”
“明白。”秦平辉暗自松了口气,总算暂时过关。
齐队又交代了老周几句关于现场处理和后续布防的事情,便匆匆离开,他肩上显然还压着其他重担。
看着齐队远去的背影,秦平辉感觉像是打了一场无声的硬仗,身心俱疲。他看了一眼身边依旧对他充满盲目信心的赤子炫流,和虽然没再说话但眼神依旧带着审视的伊焉,心中那份“赶鸭子上架”的感觉愈发强烈。
他必须尽快把“计划”从赤子炫流的想象和自己的空话,变成真正可行的方案。否则,下一次,可能就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了。而炼芯辉在他意识海中,已经开始高速运转,尝试从刚才那场意外的接触中,提取出哪怕一丝一毫真正有价值的线索。
眼看着现场初步勘察完毕,主要人员也都在场,齐队习惯性地环视了一下四周——他常年处理各种突发事件,疏散围观群众、集结己方人员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虽然此刻医院门口的人群算不上密集,但在他的职业视角里,任何非战斗人员的聚集都可能带来信息泄露或潜在风险。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用那足以穿透嘈杂环境的、中气十足的嗓门,如同在大型事故现场般,果断地喊了一声:
“既然如此,那大家伙就散了吧!别都围在这儿了!该忙什么忙什么去!”
这一嗓子,洪亮、突兀,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瞬间压过了现场所有的低声交谈和设备运行的细微嗡鸣。
然而,预想中人群窸窸窣窣散去的声音并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听到这声“疏散令”的人,无论是秦平辉、老周、伊焉,还是旁边几个真正路过的病人家属和医院保洁,都齐刷刷地愣住了,脸上写满了错愕和茫然。大家互相看了看,眼神里传递着同一个疑问:“他在跟谁说话?”“我们……很挤吗?”
现场明明只有他们核心的七八个人,外加三两个真正意义上的“路人”,稀稀拉拉地站着,宽敞的医院门口显得甚至有些空旷。
赤子炫流成了全场第一个没绷住的人。她先是难以置信地眨了眨她那双红瞳,小嘴微张,看了看一脸正气、似乎还没意识到问题的齐队,又看了看周围这“稀稀拉拉”的“大家伙”,一种强烈的、荒诞的滑稽感猛地冲上她的神经。
“噗——哈哈哈……” 她终究是没忍住,从喉咙里漏出一声气音,随即像是打开了开关,清脆又带着点放肆的笑声打破了这片诡异的寂静。她笑得弯下了腰,手指着齐队,又不好意思指得太明显,只好转而捶打自己的大腿,“哎哟喂……齐、齐大队长……您这……您这疏散给谁看呢?咱们这儿……加起来都凑不齐一桌麻将啊!哈哈哈……”
她这一笑,仿佛点燃了导火索,旁边那几个原本只是茫然的真正路人,也忍不住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显然也在拼命憋笑。连一向沉稳的老周,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几下,赶紧抬手假装咳嗽掩饰了过去。
齐队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问题所在。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古铜色的皮肤下透出点微红。他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眼神飘忽了一下,强自镇定地试图挽回局面:“咳……习惯了,习惯了……职业习惯。”
而就在这时,站在二楼院长办公室窗边的韩蝉,正好将楼下这戏剧性的一幕尽收眼底。他扶着眼镜,身体微微前倾,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愣怔和困惑,显然没太明白楼下这支“精英小队”在搞什么名堂。
秦平辉一抬头,正好对上韩蝉那探究中带着点关切的目光。他顿时感到一阵社死般的尴尬,仿佛自家不靠谱的长辈在外面闹了笑话被熟人撞见。他赶紧抬起手,朝着楼上的韩蝉僵硬地挥了挥,脸上挤出一个“没事,一切正常,只是个小插曲”的安抚性笑容,虽然这个笑容看起来比哭还勉强。
韩蝉看着秦平辉那尴尬而不失礼貌的挥手,似乎明白了什么,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哭笑不得的表情,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窗边,把这片小小的混乱留给了楼下这群“专业人士”自行消化。
齐队在一片压抑的低笑声和微妙的目光中,最终也只能自认倒霉,摸了摸鼻子,瓮声瓮气地对秦平辉和老周说了句“后续工作抓紧”,便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快步离开了这个让他“晚节不保”的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