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平辉在沙发上瘫坐了许久,直到窗外的天色完全暗沉下来,城市的霓虹透过窗帘缝隙,在客厅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股因真相荒诞而起的无名火,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无力感取代。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尤其是当你的对手本身就是一个“问题”的具象化。
他重新拿起被扔在角落的手机,屏幕还停留在与伊焉的对话界面。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片刻,他最终还是敲下回复:
“信息收到,谢了哈。这东西的根源虽然离谱,但既然实体化了,威胁就是真实的。我们会继续跟进。”
消息发送成功。他丢开手机,揉了揉脸,试图驱散那份疲惫。
“老秦,” 炼芯辉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贯的冷静分析,像是在处理完伊焉带来的新情报后,似乎进行了一番额外的逻辑推演。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探究的意味:
“老秦,在得知‘遛猪人’这种……近乎荒诞的起源之后,你对它本身的印象或观感,是否有所改观?比如,是否会觉得它更像一个身不由己的‘悲剧产物’,而非纯粹的恶意存在?”
秦平辉正拿起水杯的手微微一顿。他几乎没有思考,意识中便给出了斩钉截铁的回应,带着一种近乎冷漠的清晰:“没有。”
他将杯中微凉的水一饮而尽,仿佛要将某种烦躁也一并吞咽下去,随后在意识中继续道:
“要我说的话,它的诞生方式是一回事,它实际造成的威胁是另一回事。我不会因为它可能源于一些无厘头的‘瞎想’,就把它当成一个需要同情的对象。事实上,” 他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我对这家伙的‘在意’程度,从一开始就没高到哪里去。它更像是一个……必须被清除的故障信号,一个碍眼的bug。我在意的是它带来的混乱,以及它背后那个胡乱‘绑定’的力量,而不是它本身有什么值得探究的悲情内核。”
他顿了顿,意识波动传递出一种基于事实的冷静分析:“而且,虽然还不能确定具体是哪些人、或者哪股力量对‘塑造’它如此‘在意’,甚至投入了足以让它实体化的‘关注度’,但——”
秦平辉的意识在这里变得异常坚定和冷峻:“我的负罪感,从来不会因为这种‘起源的无奈’或‘塑造者的意愿’而莫名其妙的来,懂了吗?”
“我的负罪感,只源于我自身判断的失误、行动的迟缓,或者……没能保护好本该保护的人。”
他的思绪不经意地扫过赤子炫流——那个被植入认知指令而不自知的丫头。保护她,以及所有可能被这种荒诞力量波及的无辜者,才是他行动的核心驱动力之一。至于“遛猪人”是可怜还是可恨,现在的他他根本就懒得去浪费感情去区分。
在他眼中,那只是一个需要被解决的“问题”。问题的来源再可笑,也不会改变问题本身的危险性,更不会减轻解决它时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和决心。
炼芯辉感知到了他这份毫不动摇的、甚至有些冷酷的务实态度,沉默了片刻,回应道:“明白了。情感投射最小化,目标优先级不变。那么,我们的重点依旧是:找到并终止‘绑定’的源头,同时,消除‘遛猪人’这个已存在的实体威胁。”
“没错。” 秦平辉放下水杯,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第二天清晨,阳光勉强穿透城市上空的薄霾。
秦平辉坐在医院食堂角落,机械地咀嚼着食物,味同嚼蜡。身体的疲惫和脑海中纷杂的线索让他反应都比平时慢了几分。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秦平辉抬头,看到是韩蝉,心里下意识地一紧。他脸上习惯性地想堆起属于“李医生”的、与同事打招呼的熟稔笑容,但大脑却像是信号不良的屏幕,短暂地空白了一瞬。他张了张嘴,一时间竟没想出一个合适的、能自然开启对话的开场白。询问工作?显得刻意。聊聊家常?似乎又没熟到那份上。
韩蝉也只是安静地坐下,拿起餐具,目光平静地扫过秦平辉面前没动多少的餐盘,并没有主动开口。两人之间弥漫开一种略显尴尬的沉默,只有食堂背景的嘈杂声填充着空隙。
“该说点什么……”秦平辉在意识海里感到一丝棘手。
就在这时,炼芯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调取资料库的平稳语调:“平辉,或许可以询问他关于法院被告那件事的进展。根据原剧信息,这是一个正在进行的、与他个人相关的冲突点,可以作为话题切入。”
“法院被告?” 秦平辉一愣,立刻在属于李医生的记忆库中搜索,却一无所获。“这是个啥?李医生的记忆里没有这个?”
“这是原剧中的剧情线,” 炼芯辉解释道,“在原叙事中,伊焉等主角团调查‘遛猪人’的同时,镜头虽然不多,但也清晰地交代了:韩蝉院长因为一桩手术失败纠纷,被患者家属告上了法庭。这件事对他造成了一定困扰。”
秦平辉立刻明白了。这是超越李医生个人记忆、属于这个世界“剧本”层面的信息。
他深吸一口气,抓住这根炼芯辉抛来的“救命稻草”,脸上努力做出关切和略带歉意的表情,仿佛刚刚想起这件事:
“韩院长,”他开口,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犹豫,“那个……法院那边的事,最近怎么样了?之前一直也没机会问问您。”
韩蝉正准备喝粥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眼,有些意外地看了秦平辉一眼。他似乎没料到对方会突然提起这个略显敏感的话题。他放下勺子,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混合着疲惫和无奈的神情。
“还在走程序。”韩蝉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家属情绪比较激动,调解了几次都没成功。”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身为一院之长和一名医生面对这种局面的无力感,“有时候,就算你确信自己每一步都符合规范,尽了全力,结果不如人意时,还是要面对这些。”
他没有多说细节,但话语中透露出的压力是实实在在的。
秦平辉看着韩蝉脸上那不属于平时从容威严的倦色,心中了然。炼芯辉提供的信息没错,这条剧情线是真实存在的。他顺着话头,用符合李医生身份的、带着同僚关怀的语气说道:“您也别太有压力,这种事……我们都明白的。”
韩蝉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你自己脸色也不太好,最近科室压力大也要注意调节。”他将注意力引回了秦平辉身上,目光里带着医生对同行的审视。
“我会的,谢谢院长关心。”秦平辉应道,心里却松了口气。话题总算打开了,虽然开头有点生硬,但至少避免了冷场的尴尬。只是,听着韩蝉提及的官司烦恼,再想到自己这边面对的“遛猪人”和身体崩溃的危机,秦平辉只觉得这个世界,无论是“原剧”的纠葛还是他面临的异常,都充满了各种层面的“麻烦”。
而这顿早餐,就在这种各怀心事、表面平静的氛围中,继续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