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晚的指尖还残留着墓道石壁的凉意,但她已经站在了另一片废墟之上。风从废弃教学楼顶层的破口灌进来,吹得她风衣下摆猎猎作响。她没回头,只是把袖口那根银线悄悄收回腕内暗袋,动作轻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半小时前,她在死者书桌夹层里摸到那张残页。纸角焦黑,像是被火燎过又强行拼回来的。上面写着:“他们说那天月亮是红的。”后面一句字迹歪斜,几乎认不出——“我听见楼顶有人念经”。
苏绵绵的数据同步过来时,她正盯着城市热力图发怔。五个红点连成倒五芒星,中心直指这栋荒废十年的教学楼。警方案卷写着“心理问题引发连锁跳楼”,可五具尸体旁都有一枚铜钱,阴刻符文与护工张姨交易时的一模一样。
她翻进天台护栏,靴底踩上水泥缝。通风口角落,一枚铜钱嵌在裂缝里,像是被人硬生生塞进去的。她蹲下,手套擦去表面浮灰,罗盘刚掏出,指针猛地一抖,直接贴住底壳,指向地下。
她眯起眼,舌尖抵住上颚压下心悸。这股能量……和乱葬岗不一样。更沉,更冷,带着某种规律性的脉动,像心跳,但节奏错乱。
同一时间,谢停渊正贴着外墙往上爬。
他嚼着最后一块无糖口香糖,牙齿碾碎薄荷颗粒的瞬间,太阳穴突地一刺。系统界面在脑子里闪出血字:【任务地点:城东废弃教学楼】【时限:22:00前进入并存活至结算】。
陈叔今晚没来巡逻。殡仪馆排班表被人动了手脚,他名字被划掉,换了个陌生姓氏。这不是第一次异常,但每一次,都意味着任务比表面危险得多。
他绕着楼体走了一圈,所有窗户焊死,门锁锈死,唯独顶楼天台门虚掩着,门缝透出一丝风,却闻不到尘土味,反而有股淡淡的铁锈气。
他没犹豫,抓住排水管就往上。指节老茧磨过铁皮,发出沙哑摩擦声。爬到一半,他忽然顿住——这栋楼太高,高到普通人不会选择这里作为献祭场。除非,它本来就是阵眼。
他翻上天台,落地时脚步极轻。水泥地面裂纹规则,不是自然风化,而是被某种力量反复撕扯后愈合又再裂开。他退了半步,手按在腰后,那里藏着一把殡仪馆用的骨锯,改装过,能切开棺材也能劈开骨头。
对面,岑晚正从通风口起身。她看见他,没说话,只是往后挪了半步,右手滑进风衣内侧。
“你又来抢我案子?”谢停渊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她冷笑一声,“这案子从头到尾就没归你管过。”
话音落下的刹那,他脚下一沉。
玻璃碎裂声炸开,整片天台地板轰然塌陷。两人同时失衡,身体往下坠。谢停渊本能侧滚,手撑住断裂的边缘,小腿悬空,下方是黑洞般的空洞。
岑晚反应更快。她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脑门,瞬间清醒。袖中银线甩出,缠住一根扭曲的避雷针基座,另一端抛向谢停渊:“抓稳!”
他伸手接住,掌心被金属刮出一道血痕。逆命直觉在脑中一闪,不是画面,不是提示,而是一种纯粹的警告——松手即死。
两人悬在半空,银线绷得笔直。脚下,血色线条从裂缝中蔓延而出,像是活物般游走、交汇,勾勒出完整的阵法轮廓。水泥块还在不断剥落,砸进黑暗,却听不到回声。
阵心处,空气开始扭曲。一枚巨大的铜钱虚影缓缓浮现,表面符文与死者身旁发现的实物完全一致。边缘刻着细小文字,岑晚眯眼看清——“癸未年七月初七,献祭生魂五,启门一隙”。
她的呼吸一滞。这个日期……是三年前父亲死亡的第二天。
谢停渊的手在发抖。不是因为体力不支,而是系统在剧烈震荡。意识深处,那黑红色界面疯狂闪烁,血字断续浮现:【……勿踏阵眼……任务变更……存活时限缩减至十分钟……】
他抬头,看见岑晚正盯着那枚铜钱虚影,眼神变了。不再是警惕,不是怀疑,而是一种近乎确认的凝重。
“你也看出来了?”他哑声问。
“这不是自杀。”她说,“是仪式。他们被选中,不是因为心理问题,是因为生辰八字符合阵法需求。”
“谁选的?”
“阴符派。”她咬牙,“或者,是比他们更深的东西。”
谢停渊没再问。他知道有些事不能说,就像他不能告诉她系统的存在。但他能感觉到,这阵法不只是困住他们,更像是在“喂养”什么。
银线开始发出细微的拉伸声。避雷针基座在松动。
岑晚突然扭头看他,“你接到任务了,对不对?不是巧合,你是被逼来的。”
他没否认。
“那你现在最怕什么?”她问。
“不是怕。”他喘了口气,“是知道——如果我不做,下一个死的可能就是我自己。”
她点头,像是早料到答案。然后她从颈间扯下一条细绳,上面串着一枚旧铜钱,样式普通,但边缘有磨损痕迹。她把它挂在银线上,推给谢停渊。
“拿着。它挡过一次煞,不一定有用,但比空手强。”
他愣了下,接过。铜钱入手冰凉,却让他掌心的伤口不再流血。
下方,阵法中央的虚影开始旋转。铜钱转动的方向与常规相反,逆时针,像是在倒转时间。
谢停渊忽然想起什么。他翻过手腕,看向自己左手掌纹。三年前父亲溺亡那晚,他曾梦见一座古庙,庙前有口井,井底沉着一枚铜钱,正面朝下。
梦里有个声音说:“命不该绝者,踏钱而行。”
他盯着那枚虚影,喉咙发紧。
“你相信梦吗?”他问岑晚。
“不信。”她盯着阵法,“但我信痕迹。那些孩子死前都改过日历,红笔圈出同一天。这不是巧合,是提醒。”
“提醒谁?”
“活着的人。”她说,“或者,还没醒的人。”
银线又是一颤。避雷针基座终于松动,发出金属扭曲的呻吟。
谢停渊猛地抬腿,蹬住旁边一块未塌陷的水泥板。他借力翻身,一只手死死拽住银线,另一只手将岑晚往上拉。她顺势攀住边缘,两人几乎同时滚上残存的平台。
可地面仍在龟裂。阵法已成型大半,铜钱虚影悬浮在空,投下血色光晕。
岑晚趴在地上,手指抠进缝隙,想稳住身体。她看见下方黑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不是尸体,不是鬼影,而是一团缠绕的线,像是无数头发拧在一起,缓慢蠕动。
谢停渊单膝跪地,左手紧握那枚铜钱。系统倒计时在脑中跳动:9:47。
他抬头,看见岑晚正从内袋取出一小包粉末。她没撒,只是捏在手里,目光锁定阵心。
“你打算做什么?”他问。
“打断它。”她说,“只要毁掉媒介,阵法就撑不住。”
“媒介是什么?”
她看了他一眼,“你手里的铜钱。”
他低头。掌心那枚旧钱,不知何时,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像是要碎开。
他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护身符。
这是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