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渊把那枚刻着“七月十三,子时三刻,迎客”的铜钱攥在掌心,指节发白。他没再看古玩街方向的黑雾,只是将铜钱塞进贴身内袋,动作干脆。
岑晚站在他侧后半步,风把她的风衣下摆吹得轻轻晃动。她没说话,但手已经滑进袖口,摸到了那支伪装成发卡的探测针。
两人并肩朝城西走,脚步不快,也没刻意隐藏行踪。街灯一盏接一盏亮起,照着空荡的路面。他们都知道,今晚不是试探,是登门赴约。
古玩店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一点檀香混着陈年木料的味道。谢停渊在门前站定,鼻翼微动。他闻到了别的气味——极淡的腐味,像是尸体泡过福尔马林又晾了三天,还带着一丝甜腥。
“活人在下面。”他说,“不止一个。”
岑晚点头。她蹲下身,指尖抹过门槛地砖的缝隙,沾了点灰黑色粉末,捻了捻。没有符灰的脆感,也不是尘土,更像是干涸后又被碾碎的血痂。
谢停渊咬开一粒无糖口香糖,塞进嘴里。他往前迈了一步,左脚落地前微微一顿,身体本能地偏了五度。三道几乎看不见的银线从他肩头掠过,钉入背后的墙。
“门前三步有符线。”他低声说,“断了会响。”
岑晚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打火机大小的装置,贴在右侧地砖接缝处。按钮按下,一声极短的震动传入地下,像心跳漏了一拍。紧接着,一块两尺见方的地砖边缘微微翘起。
她伸手托住,缓缓掀开。
下面是向下的石阶,潮湿的冷气扑面而来。台阶上每隔七级就嵌着一枚铜钱,正面朝下,边缘泛着幽绿。
谢停渊先下。他每一步都踩在石阶中央,避开铜钱位置。逆命直觉在他脑后压着一股沉闷的预警,但没到爆发的程度——说明危险存在,但还没被触发。
岑晚紧随其后,关上了活动地板。
往下走了约二十级,通道变宽,尽头是一扇铁门。门没锁,推开时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里面空间极大,四壁刷着暗红色涂料,地面用朱砂画着复杂的环形阵纹,十二具身穿灰色长袍的人影盘坐在阵位上,额头中央各钉着一枚阴符派制式铜钱。
那些人还在呼吸。
胸口缓慢起伏,喉结偶尔滑动一下,可皮肤灰败,眼睑底下有黑线游走,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续着命。
“活尸阵。”岑晚声音压得极低,“不是死人,是活人被炼成了容器。”
谢停渊盯着阵眼。中央石台上嵌着半块玉佩,纹路残缺,但和他背包里的那一半完全对称。他没拿出来,只是把手伸进外衣口袋,隔着布料摩挲了一下。
就在那一瞬,地下那半块玉佩突然轻颤了一下,发出一声只有谢停渊能听见的嗡鸣。他的耳膜跟着震了震,像是有人在耳边敲了一下音叉。
“它认我。”他说。
岑晚已经靠墙蹲下,探测针尖端轻轻触碰地面血纹。针体迅速升温,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反馈灯由绿转红,持续闪烁。
“能量在循环。”她收针,“每三十秒一次脉冲,活尸瞳孔同步抽动,像在倒计时。”
谢停渊闭眼,意识沉入体内。黑红界面安静地悬浮着,【当前任务】仍为空白。系统没发布指令,也没警告。这意味着这里目前还不算“任务场景”。
他松了口气。至少现在,他还掌握主动。
“拿玉佩。”他说,“趁它还没激活。”
岑晚摇头:“动阵眼,整个阵法会立刻响应。这些活尸睁眼,我们就出不去了。”
谢停渊没坚持。他绕着阵外走了一圈,目光扫过每一具活尸的脸。大部分陌生,但其中一人右耳缺了小角,和他父亲笔记本里一张老照片上的守夜人一模一样。
“有人熟。”他说,“二十年前的事,他在场。”
岑晚刚想回应,头顶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你们来得比我想的早。”
陆九章的声音从高处传来。他站在地下室另一侧的石台上,穿唐装,戴翡翠戒指,手里摇着一把折扇。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眼睛里有种近乎愉悦的光。
“我还以为,要等到明天子时。”他慢条斯理地说,“毕竟,我留的请柬写得很清楚。”
谢停渊没答话。他不动声色地把系魂绳缠上左手腕,一圈,两圈,末端扣在虎口。
“你到底想干什么?”岑晚问。
“开门。”陆九章说,“真正的鬼门。不是你们见过的那种裂缝,是三百年前被镇压的通道本源。钥匙在你们身上——谢停渊的血脉,加上这两块玉佩。”
他抬起扇子,指向石台。
“阴符玉配镇守者血,才能唤醒阵核。等七月十三子时三刻,血祭完成,活尸化鬼仆,玉佩合一时,门自然开。”
谢停渊冷笑:“你以为我会让你碰那块玉?”
“你不碰也行。”陆九章微笑,“它自己会找过来。就像狗闻到肉,刀闻到血。”
话音未落,他手腕一抖,折扇甩出。
扇骨在空中散开,十二根细如发丝的钢针激射而出,针尖泛着乌光,直取两人咽喉、心口、太阳穴。
谢停渊的逆命直觉在千分之一秒内炸开。他猛地拽过岑晚,整个人向右翻滚。毒针擦过他耳侧,划破皮肤,血珠刚渗出来就冒起黑烟,腐蚀得皮肉发焦。
“闭气!”他一把扯下口罩,捂住岑晚口鼻,“别吸!”
岑晚就地一滚,背靠石台侧面,左手迅速从发间抽出解毒针,右手抓住谢停渊手臂,在他颈侧动脉旁扎下一针。针剂推进,他左臂麻痹感稍缓,但仍使不上力。
陆九章站在原地,折扇已收回手中,轻轻敲着掌心。
“第一轮只是提醒。”他说,“下次就不会这么准了。”
谢停渊撑着地面站起来,系魂裤断开一截,重新缠紧。他盯着陆九章,声音低哑:“你母亲也是这么死的吧?被你亲手推进棺材。”
陆九章的笑容僵了一瞬。
“你说什么?”
“七岁那年。”谢停渊说,“宗门要养鬼母,选了你亲妈当容器。你动手的时候,她是不是也在求你?”
陆九章眼神变了。他没否认,反而慢慢抬起手,把折扇抵在唇边,像在亲吻什么。
“你知道得太多。”他说,“那就别走了。”
他手腕一翻,折扇尖端点向地面。
整个地下室猛然一震。十二具活尸同时抽搐,额心铜钱绿光大盛,与墙上血咒连成一片。中央石台上的半块玉佩开始旋转,发出低频嗡鸣,和谢停渊背包里的另一半遥相呼应。
谢停渊感到胸口一阵发烫。他知道,再不动手,阵法就要彻底激活。
他抬脚向前冲。
可就在他踏出第一步时,岑晚突然伸手拉住他手腕。
她没看他,只是盯着阵眼,声音很轻:
“如果这块玉是钥匙……那我们是不是也能用它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