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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空山梵音

那一夜,李家小院里的油灯燃尽了最后一滴灯油,在黑暗中熄灭。但那无形的、冰冷的恐惧,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明亮地烙印在每个人的心头。

空碗里的野菜糊糊,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方式消失殆尽。那看不见的“食客”仿佛吃饱了,再也没有任何动静。然而,它留下的存在感,却像一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李家所有人的脊梁上。

李老根一夜未眠。他蹲在堂屋的门槛上,像一尊被风霜侵蚀的石像,直到天色泛起鱼肚白,他才缓缓站起身。他的背影比昨日更加佝偻,仿佛一夜之间,又被岁月压弯了几分。他没有再看任何人,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扛起锄头,再次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让他窒息的家。

白天的李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恐惧并未消散,而是沉淀了下来,化作一种心照不宣的禁忌。孩子们不再打闹,大人们不再交谈。每个人走路都踮着脚尖,说话都压着嗓子,仿佛生怕惊扰了那个潜伏在家中的无形存在。

而这一切的源头,“李幺妹”,却仿佛变了一个人。

她不再画那些令人不安的符文,也不再哼唱那古老晦涩的调子。天一亮,她就起了床,自己梳了梳乱糟糟的头发,用一根旧布条扎成两个歪歪扭扭的小辫。她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冰凉的井水,咕咚咕咚喝下,然后拿起墙角那个破旧的背篓和一把小镰刀。

“二姐,我上山了。”

她的声音依旧带着那丝异乡的调子,但语气却轻快了许多,甚至带着一点孩童应有的、清脆的活力。

招娣正在灶房里收拾昨晚的碗筷,听到这话,身体猛地一僵。她回头,看到“李幺妹”站在晨光里,小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天真与沉静的表情。阳光照在她身上,驱散了些许昨夜的阴森,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普通的七岁孩子了。

“幺……幺妹,”招娣的声音干涩,“你……又要去东边那片林子?”

“不,”她摇了摇头,黑亮的眼睛里闪着光,“今天去西山。西山的阳坡上,蕨菜嫩,还有地衣,雨后都长出来了。”

说完,她不等招娣再说什么,便背着那个比她身子还宽的背篓,迈着轻快的步子,朝着村西的小道走去。

铁柱三兄弟正在院里劈柴,看到这一幕,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面面相觑。

“哥,她……她今天好像……不太一样?”木根小声说,语气里满是困惑。

铁柱皱着眉,死死盯着那个远去的小小背影。是的,不一样了。没有那种令人心悸的冰冷和诡异,反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生气。就像一株在阴暗中生长了许久的植物,突然被移到了阳光下,努力地舒展着叶片。

可这正常,反而更不正常。

“跟上!”铁柱压低声音,命令道,“还是老样子,远远跟着!我倒要看看,她今天又要搞什么名堂!”

兄弟三人放下斧头,悄悄地跟了上去。

今天的“李幺妹”没有去那片阴森的老林,而是选择了西山一片相对开阔的山坡。这里阳光明媚,草木繁茂,是村里人常来挖野菜、捡柴火的地方。

她熟练地穿梭在灌木丛中,小镰刀在她手中上下翻飞,动作精准而高效。她不是胡乱地砍伐,而是像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农,精准地找到那些最鲜嫩的蕨菜、最肥厚的地衣。不一会儿,她的背篓里就铺了满满一层绿意。

铁柱三兄弟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看得目瞪口呆。

这……这还是那个能与鬼神沟通的“怪物”吗?这分明就是一个勤劳能干、甚至有些过于能干的小丫头!

更让他们惊讶的还在后面。

“李幺妹”采满了半篓野菜后,并没有停下。她将背篓放在一处隐蔽的石缝里,然后从腰间摸出一根用细麻绳和磨尖的铁丝做成的简易套索。她猫着腰,悄无声息地潜入一片草丛茂密的地方。

铁柱他们知道,那里是野兔和山鸡经常出没的地方。

只见她观察了一下地面上的痕迹,然后熟练地将套索布置在一个兔洞的必经之路上,用细土和落叶巧妙地伪装好。做完这一切,她没有离开,而是蹲在不远处,屏息凝神,像一只极有耐心的猎豹。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铁柱他们以为她要放弃时,草丛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一只灰色的野兔警惕地探出脑袋,嗅了嗅空气,然后蹦跳着朝着陷阱跑去。

“李幺妹”的手猛地一拉!

套索瞬间收紧,那只肥硕的野兔被牢牢地套住了后腿,拼命地挣扎着。

“李幺妹”立刻冲了上去,她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害怕,眼神冷静得不像个孩子。她迅速地按住挣扎的野兔,然后用一种奇异的、快得看不清的手法,在野兔的脖颈处轻轻一捏。

野兔的挣扎戛然而止,身体软了下去。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铁柱三兄弟看得倒吸一口凉气。他们跟着爹打过猎,知道要制服一只拼命挣扎的野兔有多难,更何况是这样一个七岁的女娃。她那一下,精准地掐断了兔子的颈骨,一击毙命,没有让兔子承受多余的痛苦。

这手法,这胆量,这冷静……绝不是一个七岁孩子该有的!

“李幺妹”将死去的野兔放进背篓,脸上没有丝毫的喜悦或残忍,只有一种完成任务后的平静。她甚至双手合十,对着野兔的方向,低低地念了一句什么。

风吹过,铁柱隐约听到几个字:“……谢你赠食,来世莫入此道……”

他的心脏猛地一缩。

这是什么意思?感谢兔子赐予食物?这听起来……怎么有点像……寺庙里和尚念的经文?

接下来的事情,更让铁柱三兄弟的世界观彻底崩塌了。

“李幺妹”并没有立刻回家。她背着背篓,继续向山上走去。她来到一处悬崖边,下面是湍急的溪流。她从背篓里拿出那只已经死去的野兔,却没有丝毫要带回家煮食的意思。

她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悬崖边一棵歪脖子老松树下。那里有一个小小的、被杂草掩盖的土堆,像是一个小小的坟包,但更像是野兽的巢穴。

她走过去,轻轻拨开杂草,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一股浓烈的、野兽的腥臊味从洞里传出来。

“李幺妹”却毫不在意。她将那只野兔,整只地放在了洞口。

然后,她蹲下身,对着洞口,用那古怪的调子,轻声呼唤起来。这一次,她的声音不再冰冷,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和安抚。

“出来吧……我知道你饿了……你的腿伤,该换药了……”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

铁柱三兄弟躲在远处,大气都不敢出。他们知道,那洞里住的是一头凶猛的野兽,可能是豺狼,也可能是更厉害的东西。村里人谈之色变,避之唯恐不及。她竟然主动送上门去?

就在他们以为“李幺妹”疯了的时候,洞口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

一个毛茸茸的、巨大的头颅,从洞里缓缓探了出来。

那是一头狼!

一头体型硕大、毛色灰黑的孤狼!它的眼神凶狠而警惕,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露出雪白的獠牙。

铁柱三兄弟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要叫出声来。他们认得这头狼!它就是最近在村子里游荡,叼走过好几家鸡鸭的那头恶狼!村里组织过好几次围捕,都没能抓住它!

然而,面对这头凶恶的孤狼,“李幺妹”却毫无惧色。她依旧蹲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它,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悲悯。

“别怕,”她轻声说,“我不会伤害你。你的腿,还在疼吗?”

那头孤狼的咆哮声渐渐小了下去。它警惕地看着“李幺妹”,又看了看洞口的野兔,眼神中凶狠与挣扎交织。它的后腿似乎确实受了伤,站立时有些不稳。

“李幺妹”缓缓地伸出手,不是去摸狼,而是从自己破旧的衣角上,撕下一条布。那布条上,似乎沾染着一些草药的绿色汁液。

“我给你带了药。”她说。

孤狼死死地盯着她,喉咙里的威胁声没有停止,但它也没有立刻退回洞里。

一人一狼,就这样在悬崖边对峙着。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构成了一幅极其诡异、却又带着某种神圣感的画面。

许久,那头孤狼似乎终于做出了决定。它没有去吃那只野兔,而是拖着受伤的后腿,一瘸一拐地,慢慢地、试探性地向“李幺妹”挪动了一步。

“李幺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淡淡的、欣慰的笑容。

她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那头凶猛的野兽,卸下所有的防备。

而在不远处,铁柱三兄弟已经完全看傻了。他们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们的妹妹,不是被邪祟附身了吗?她不应该是在山里进行某种邪恶的仪式吗?为什么……为什么她看起来,更像一个……在山间修行、与万物沟通的……得道高人?

不,不对。

铁柱猛地摇了摇头。他想起了昨夜那空碗里的糊糊,想起了老支书惊恐的脸,想起了那老槐树洞的阴风。

这一切,都无法用“高人”来解释。

她身上,同时存在着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一种是慈悲、是平和、是与自然万物融为一体的圣洁;另一种,则是冰冷、是诡异、是触碰禁忌的邪异。

这两种气质,矛盾地、却又诡异地统一在了李幺妹这具小小的身体里。

她到底是谁?

或者说,占据着这具身体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铁柱的心中,第一次涌起了比恐惧更深沉的东西——迷茫。

他看着那个在悬崖边,小心翼翼地为孤狼包扎伤口的小小身影,看着那头凶猛的狼温顺地低下头颅,任由她摆布。阳光为她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那一刻,她看起来真的像一尊普度众生的……菩萨。

可菩萨,会请鬼魂回家吃饭吗?

第二节 渡厄之宴

当“李幺妹”背着满满一背篓的野菜和那只已经被处理干净的野兔回到李家小院时,已是午后。

她的小脸被山风吹得红扑扑的,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但那双黑亮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充满了满足和喜悦。她将背篓重重地放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爹!大哥!二姐!你们看!”

她用一种从未有过的、雀跃的语气喊道,像一个在外面得了宝贝、急于向家人炫耀的孩子。

院里的人都被这声清脆的呼喊惊得一愣。李老根不知何时已经从地里回来了,正坐在屋檐下发呆。招娣和来弟在灶房里忙碌,铁柱三兄弟则无精打采地劈着柴。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个背篓上。

满满一篓鲜嫩的蕨菜和地衣,足够一家人吃上好几天。而在最上面,躺着一只被处理得干干净净的野兔,没有一丝血污,内脏也已经被掏空。

对于常年食不果腹的李家来说,这无疑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有了这只兔子,他们就能好好吃一顿肉,给孩子们补补身子。

一时间,院子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沉默。喜悦、惊奇、恐惧、困惑……种种情绪在每个人脸上交织。

“这……这是你打的?”招娣第一个反应过来,她走出灶房,声音颤抖地问。

“嗯!”“李幺妹”用力点头,脸上洋溢着自豪,“我在西山找到的!二姐,今晚我们吃肉吧!我教你一种做法,放了山里的香料,特别好吃!”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对生活的热情和对家人的关爱,就像一个真正的小大人,一个体贴的女儿和妹妹。

招娣看着她,看着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一时间竟有些恍惚。这眼神,这语气,像极了记忆中那个还没出事前的、虽然胆小却很黏人的幺妹。

难道……难道她真的变好了?昨天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可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昨夜那空碗里消失的模糊画面无情地击碎了。

“爹,”铁柱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背篓里的兔子,又看了一眼“李幺妹”,眼神复杂,“这兔子……”

李老根一直沉默着,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只兔子,仿佛要从上面看出什么花来。他没有回答铁柱的话,而是缓缓站起身,走到“李幺妹”面前。

他蹲下身,与女儿平视。这是“活”过来之后,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主动地看她。

“幺妹,”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跟谁学的这些?”

“李幺妹”眨了眨眼,似乎没明白爹的意思。“学什么?打猎吗?我……我就是会呀。”她歪着头,想了想,又说,“好像……以前就会。”

“以前?”李老根追问。

“嗯,”她点了点头,眼神里掠过一丝迷茫,“在……一个很远的地方。那里有很多山,也有很多……需要帮助的人。”

她的话语含糊不清,带着一种孩童的天真,却又透露出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沧桑。

李老根的心猛地一沉。他不知道该如何理解这句话。他只知道,眼前的女儿,越来越陌生,越来越让他感到恐惧。但这种恐惧,又和之前单纯的恐惧不同,里面掺杂了太多的困惑和无力。

他缓缓地伸出手,想要像以前一样摸摸女儿的头。可当他的手快要触碰到那乌黑的头发时,却停在了半空中,微微颤抖着,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他怕了。他怕触碰到那具小小的身体,会感受到一种不属于他女儿的、冰冷而陌生的灵魂。

“……招娣,”他站起身,背过身去,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把兔子……煮了吧。让孩子们……吃顿好的。”

说完,他便走回屋檐下,重新坐下,拿起那早已熄灭的旱烟袋,机械地往里填着烟丝,仿佛想用这种方式来掩饰内心的惊涛骇浪。

晚饭的气氛,比昨夜更加诡异。

灶房里,招娣按照“李幺妹”的指点,将兔肉切块,用一种从山里采来的、带着辛辣气味的叶子腌制,然后和野蘑菇、土豆一起放进大锅里炖。

浓郁的肉香,很快就飘满了整个小院。这香味,对于常年闻着野菜味的李家孩子们来说,是致命的诱惑。木根和石蛋不停地吞咽着口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灶房的方向。

然而,谁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李幺妹”又说了那句话。

“二姐,今晚,多煮一个人的饭。”

依旧是那平静的、不容置疑的语气。

招娣拿着勺子的手一抖,差点把锅里的汤洒出来。她抬起头,惊恐地看着“李幺妹”。

“幺妹,你……”

“二姐,照我说的做。”“李幺妹”打断了她,她的眼神很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他……饿了很久了。”

招娣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明白了,昨晚不是偶然,也不是幻觉。那个“东西”,真的被她请回来了,而且,还要一直“住”下去。

她不敢违抗,只能颤抖着,多盛了一碗兔肉汤。

晚饭摆上桌。依旧是那张破旧的矮脚桌,但今晚的桌上,却多了一道难得的荤菜。

八个人,九副碗筷。

“李幺妹”依旧坐在那个靠门的位置,旁边是那个空着的位置,摆着一副干净的碗筷。

“爹,大哥,二姐,吃吧。”“李幺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最大的兔腿肉,放进了李老根的碗里。

李老根身体一僵,看着碗里那块油光锃亮的兔肉,喉结滚动了一下,却迟迟没有动筷子。

“李幺妹”又给招娣、铁柱、来弟每个人都夹了一块肉,最后才给自己夹了一小块。

“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她轻声说。

她的举动,如此自然,如此体贴,就像一个孝顺懂事、关心家人的好女儿。这份“正常”,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寒意。

在“李幺妹”的带动下,孩子们终于忍不住肉香的诱惑,开始小心翼翼地吃了起来。铁柱和招娣对视一眼,也拿起了筷子。只有李老根,依旧看着碗里的肉,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那股熟悉的、冰冷的穿堂风,再次毫无征兆地刮了进来。

油灯的火苗剧烈摇晃,墙上的影子如同鬼魅般狂舞。那股泥土和腐朽的腥气,比昨夜更加浓郁,清晰地钻入每个人的鼻腔。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齐刷刷地看向那个空碗。

和昨晚一样,那个空碗,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李幺妹”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仿佛在迎接一位老朋友的到来。她将自己碗里那块兔肉,夹起来,轻轻地放进了旁边的空碗里。

紧接着,匪夷所思的一幕再次上演。

那块热气腾腾的兔肉,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消失。仿佛有一张看不见的嘴,正在贪婪地、却又极有耐心地,啃食着它。

然后,是碗里的汤,汤面缓缓下降。

那看不见的“食客”,正在享用着它的晚餐。

这一次,李家的人虽然依旧恐惧,但似乎比昨晚多了一丝麻木。他们低着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只是机械地往嘴里扒拉着食物,仿佛想用咀嚼的动作来掩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只有李老根,他终于抬起了头。

他没有看那个空碗,而是死死地盯着“李幺妹”。

他看到,“李幺妹”正专注地“喂食”着那个看不见的存在,她的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厌恶,只有一种……深沉的、悲天悯人的温柔。

就像一个母亲,在喂养自己饥饿的孩子。

“他……是谁?”

李老根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得如同两块石头在摩擦。

整个屋子瞬间安静下来,连咀嚼声都消失了。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震惊地看着李老根。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及那个“东西”。

“李幺妹”也愣了一下,她转过头,看着自己的爹,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她沉默了片刻,黑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怜悯,有悲伤,也有一丝释然。

“他是个可怜人。”她轻声说,“死在了老林子里,没人收尸,魂魄被困在那里,回不了家,也过不了奈何桥。饿了……很久很久了。”

“老林子里……?”李老根追问,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嗯,”她点了点头,“就是那棵老槐树下。他是个货郎,几十年前,进山收山货,遇到了山洪,被冲到了树下,腿断了,就那么活活饿死了。他心里有怨,所以魂魄一直散不了。”

她的话语,平淡得像在说一个别人的故事。但内容,却让在场的所有人,如坠冰窟。

一个被困了几十年的饿死鬼……被她请回了家!

“你……你请他回来干什么?!”招娣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喊道,“他会害死我们的!”

“不会的。”“李幺妹”摇了摇头,她的目光转向那个空碗,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他只是饿了。饿久了的魂,怨气会重,会变成恶鬼。我喂饱他,化解他的怨气,他就能安心上路了。”

“这……这是在……渡他?”铁柱失声说。他听过村里的老人说书,里面高僧大僧做的,就是这种事。

“可以这么说吧。”“李幺妹”看了他一眼,眼神里似乎有一丝赞许,“万物皆苦,魂魄亦然。他受了几十年的饥饿之苦,我让他吃几顿饱饭,不算什么。”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超脱年龄的智慧和慈悲,让整个屋子都陷入了一种神圣而又诡异的氛围。

她不是在请鬼,她是在……超度亡魂。

可她用的方式,却是最惊世骇俗、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方式!

李老根彻底呆住了。他看着自己的女儿,看着她那张稚嫩的小脸,听着她说出那些闻所未闻却又似乎蕴含着某种至理的话语。

他想起了老支书惊恐的脸,想起了那句“《请神咒》”。

难道……难道请来的,不是恶神,而是……菩萨?

可菩萨,又怎会如此行事?

李老根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变成了一团浆糊,他一生信奉的土地爷和灶王爷,在这一刻,被眼前这个小小的女儿,彻底颠覆了。

他看着那个空碗里正在消失的兔肉汤,又看了看女儿脸上那悲悯的神情,一股巨大的、无法言喻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突然觉得,自己不是生活在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而是置身于一个光怪陆离的、神鬼共舞的舞台。而他的女儿,就是这个舞台上,唯一的主角。

第三节 慈航之誓

那一晚,李老根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血色海洋里,海水冰冷刺骨,充满了哀嚎和怨毒。无数张扭曲的脸在水中沉浮,向他伸出枯瘦的手,想要将他拖入深渊。

他害怕极了,拼命地想游上岸,却发现自己四肢无力,只能不断地下沉。

就在他即将被黑暗吞噬时,一朵金色的莲花,从天而降,静静地漂浮在他面前。

莲花上,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那身影看不清面容,却散发着柔和而温暖的光芒,驱散了周围的血色和寒冷。

一个空灵而慈悲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李老根猛地惊醒,天已大亮。他发现自己躺在炕上,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但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却被梦境中那金色的光芒驱散了不少。

他坐起身,脑子里一片混乱。那个梦,太真实了。

他披上衣服,走出屋门。清晨的空气带着些许凉意,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院子里很安静。招娣和来弟已经起来了,正在灶房里忙碌,但动作有些迟缓,显然是昨晚没睡好。铁柱三兄弟也起了,正坐在院里的石墩上发呆。

而“李幺妹”,又不见了。

李老根的心猛地一紧。他下意识地朝着灶房门口看去,那里没有那个小小的身影。

“她呢?”李老根问,声音有些干涩。

铁柱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指了指院外:“一早就出去了,背着背篓,又上山了。”

李老根沉默了。他走到院门口,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西山,心中五味杂陈。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女儿。说她被鬼附身吧,她却心怀慈悲,超度亡魂;说她是什么得道高人吧,她行事却又如此诡异,惊世骇俗。

他活了五十多年,所认知的世界,在这一周内,被彻底打碎,然后又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重新拼接了起来。

“爹,”招娣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过来,轻声说,“洗把脸吧。早饭……快好了。”

李老根看着女儿那憔悴的脸和布满血丝的眼睛,心中一阵刺痛。他点了点头,接过水盆。

他知道,无论幺妹变成了什么样,她都是自己的女儿。而这个家,还需要他来撑着。他不能倒下。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歌声,从院外的小路上传了过来。

那歌声,是柳林岭最普通的山歌调子,是村里姑娘们采茶时经常唱的。但此刻从“李幺妹”的口中唱出,却带着一种别样的韵味。那声音清亮、纯净,像山涧里流淌的清泉,洗涤着人内心的烦躁和恐惧。

“日出东山啰喂,照西坡哎~

妹妹上山哟,把菜割哎~

青青的蕨菜哟,嫩又多哎~

背回家去喂,喂饱肚哎~”

歌声越来越近,“李幺妹”那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了院门口。

她的背篓又装得满满当当,里面不仅有野菜,还有几只肥硕的野鸡。她的小脸红扑扑的,额上带着汗珠,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像天上的星星。她的嘴角,挂着一丝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容。

那笑容,纯粹、干净,不含些许杂质。

看到这一幕,李老根的心,猛地颤动了一下。

他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还在蹒跚学步的、真正的幺妹。那时候,她也是这样,每次从外面捡回一块好看的石头,或者一朵野花,就会露出这样开心的笑容,向他炫耀。

“爹!大哥!二姐!快看!我今天抓到了野鸡!晚上我们吃鸡!”

她像一只快乐的小鸟,蹦蹦跳跳地跑进院子,将背篓往地上一放,献宝似的展示着自己的“战利品”。

招娣和来弟看着她,看着她那灿烂的笑容,一时间都有些失神。恐惧和担忧,似乎被这纯粹的喜悦冲淡了许多。

“幺妹,你……你慢点。”招娣走上前,想帮她擦擦汗,手伸到一半,却又有些迟疑。

“李幺妹”却毫不在意,她拉住招娣的手,将一只还在扑腾的野鸡塞到她怀里,笑着说:“二姐,这只最肥,给爹吃!他身体不好,要补补!”

招娣抱着那只温热的野鸡,感受着上面传来的生命力,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这一刻,她真的觉得,那个熟悉的、贴心的小妹妹,回来了。

然而,当“李幺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李老根身上时,她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一些。

她走到李老根面前,仰起小脸,静静地看着他。

“爹,”她轻声说,“你昨晚,做噩梦了?”

李老根身体猛地一震,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他做梦的事,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她是怎么知道的?

“李幺妹”没有等他回答,而是伸出小小的手,轻轻地、轻轻地,拉住了李老根那粗糙的、布满老茧的大手。

她的手很小,很软,带着山野的凉意,但不知为何,当她的手握住李老根时,一股暖流,却从接触的地方,缓缓地流入了李老根冰冷而疲惫的心田。

“爹,别怕。”她的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那些都是假的。苦海……总会渡完的。”

苦海……总会渡完的。

这句话,与梦境中那空灵的声音,何其相似!

李老根彻底呆住了。他低下头,看着女儿那张稚嫩而严肃的小脸,看着她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黑亮眼睛,心中那道用一生建立起来的、坚固的防线,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他不再去想她是人是鬼,是神是魔。

他只知道,这是他的女儿。是那个在他做噩梦时,会来安慰他的女儿。

他那颗被恐惧和困惑折磨得千疮百孔的心,在这一刻,涌起了前所未有的酸楚和……温情。

他缓缓地、缓缓地,伸出另一只手,用他那粗糙的指腹,轻轻地、笨拙地,摸了摸女儿的头。

“幺妹……”他的声音,哽咽了,“……爹知道。”

“李幺妹”感受到爹手掌的温度,身体微微一颤,随即,她脸上再次绽放出那灿烂的笑容,像一朵在阳光下盛开的向日葵。

“嗯!”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这温情脉脉的时刻,她的笑容却突然凝固了。

她的目光,越过李老根的肩膀,望向了院外那条通往村外的小路。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凝重。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如刀锋的寒光,一种与刚才的孩童天真截然不同的、威严而冷厉的气息,从她小小的身体里,猛地散发出来。

院子里原本轻松的气氛,瞬间再次变得紧张起来。

“怎么了,幺妹?”铁柱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变化,立刻警惕起来。

“李幺妹”没有回答他。她松开李老根的手,缓缓地转过身,面向院外,小小的身躯,像一尊守护神,挡在了家人的身前。

“来了。”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什么来了?”李老根也紧张起来。

“李幺妹”没有回头,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小路的尽头,那里,一个身影正缓缓地、不紧不慢地,向这边走来。

那是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道士,背着一个桃木剑,手里拿着一个罗盘。他看起来约莫四五十岁,面容清瘦,眼神锐利,走起路来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当他走到李家院门口时,停下了脚步。他没有看院子里的人,而是将目光,精准地锁定在了“李幺妹”的身上。

他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好重的煞气……好浓的怨气……”他喃喃自语,随即,他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死死地盯着“李幺妹”,厉声喝道:

“妖孽!竟敢在此地作祟!还不速速现出原形,束手就擒!”

话音未落,他猛地从背后抽出那把桃木剑,剑尖直指“李幺妹”!

一股凌厉的、带着阳刚之气的气息,从桃木剑上散发出来,直逼“李幺妹”而去。

院子里的李家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连连后退。招娣和来弟更是尖叫出声。

然而,身处风暴中心的“李幺妹”,却纹丝不动。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小小的身躯,在那股凌厉的剑气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却又如此坚定。

她抬起头,迎上道士那充满杀意的目光,那张稚嫩的小脸上,没有任何恐惧。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悲悯,一种……怜悯。

就像一个神明,在看着一个无知而狂妄的凡人。

“痴儿,”她开口,声音不再是孩童的清脆,而是一种古老、空灵、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梵音,“众生皆苦,你为何……还要再添新债?”

“妖言惑众!”道士被她那诡异的气势和眼神镇住了一瞬,随即更加恼怒,他大喝一声,将手中的桃木剑高高举起,“看我天师正法,收了你这邪祟!”

说罢,他口中念念有词,手中的桃木剑上,隐隐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朝着“李幺妹”的眉心,狠狠地刺了过来!

【感谢大家送的礼物,感谢催更,现在流量不好,全靠大家的喜欢,让我有动力写下去,呜呜..】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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