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把手机里的截图拖进文档，顺手在“强制认证中间件”那行备注后打了个星号。他盯着屏幕上的第二个问题看了一会儿，删掉重写：“您最希望系统帮您解决什么麻烦？”
光标闪了两下，他敲下回车，继续往下添加选项。还没输入第三条，内线消息弹了出来：问卷模板已同步至客户运营平台，等待审批发布。
他直接点了通过，附言：“现在就发，今天下班前我要看到第一批回收数据。”
十分钟后，法务部回传了加密版《客户调研数据保密协议》，销售组那边也反馈说部分老客户对突然收到调研链接表示疑惑。林峰拿起电话，让助理通知所有前线人员：凡是参与调研的企业，统一赠送三个月高级权限，不限调用次数。
“别说是优惠，就说是我们想听听他们说话。”
挂了电话，他调出客户数据库，按合作年限、订单频率和企业规模拉出三组名单。小公司集中在城郊物流园，大多是夫妻档加几辆货车；中型客户多是区域电商仓配一体商；大客户则是全国连锁商超的供应链部门。他勾选了每类里最具代表性的十家，标记为“深度访谈对象”。
下午两点，第一波线上问卷结果开始涌入。系统自动生成了热词云，排在前三的是“查不到位置”“操作太绕”“客服反应慢”。林峰点开一条原始反馈：“你们那个‘智能调度’按钮藏在二级菜单里，我们司机年纪大，找不到，最后还是打电话问调度员。”
他把这条转给产品组，留言：“明天上午十点前，告诉我这个按钮现在在第几级。”
三点四十分，他拎着包走出办公楼。外面刚下过雨，路面湿漉漉的，但空气还算清爽。车子停在b区角落，他一路没打伞，衬衫领口沾了点水渍。
第一家走访的是城东一家小型货运公司，老板姓王，五十出头，自己兼调度兼财务。办公室不到二十平，墙上挂着几张破损的路线图，桌上摆着两个泡面碗。林峰进门时，老王正对着电脑骂人：“这系统又卡了！我点‘发车确认’点了三分钟都没反应！”
随行的技术同事下意识想去接手操作，被林峰拦住。他只说了句：“你接着试，我们看着就行。”
老王重新登录，手指在触控板上滑了好一阵才找到入口。整个过程，林峰一句话没说，只是默默记下他点击的每一个步骤。等系统终于响应，老王长出一口气：“你们搞技术的不知道，我们这儿断一次，就得耽误三辆车。”
林峰问他：“如果只能改一个地方，你想改什么？”
“让我一眼就能看见车走到哪儿了。”老王指着屏幕，“不是跳七八个页面，就一个按钮，点开就是地图，红点跟着动。”
第二家是个电商仓库，主管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说话利落。她带着林峰穿过货架区，边走边说：“我们每天要处理四千单，系统每次升级都说‘更智能’，可每次我们都得重新培训员工。”
她打开手持终端，演示入库流程：“扫码→选择库区→填写批次→确认类型→提交审核。五步。但实际工作中，百分之八十的货都进同一个区，能不能设个默认？”
“能。”林峰点头，“为什么不早提？”
“提了。”她苦笑，“上次提完，你们回了个邮件，说‘功能逻辑闭环已完成’，然后就没下文了。”
林峰没解释，只让她原样再操作一遍，他全程录音。
晚上八点，最后一站结束。回到公司时，前台已经换了夜班。林峰径直走向会议室，桌上堆着白天收集的笔记和录音文件。他打开电脑，把所有反馈逐条录入分析表，按“使用障碍”“功能缺失”“交互困惑”分类归档。
凌晨一点，研发主管发来消息：“基础版的功能清单初稿好了，但有个问题——如果简化太多，后期升级会不会反而更麻烦？”
林峰回：“不会。用户不需要知道后台有多复杂，他们只想把事办成。”
说完，他切换到数据看板，将三天来的调研信息整合成三维模型：x轴是客户规模，Y轴是核心诉求强度，Z轴是现有功能匹配度。图像生成后，最突出的三个柱体分别对应“实时追踪”“一键操作”“故障预警”。
他放大中小企业区域的数据簇，发现超过七成的差评都集中在“找不到关键功能”。有人甚至吐槽：“你们的设计像是故意不让普通人用。”
两点十七分，他标出三项A级优化项：首页增加“货物动态”悬浮窗；高频操作支持快捷入口自定义；错误提示必须用白话文，禁用代码式报错。
做完标记，他靠在椅背上，闭眼三分钟。再睁眼时，屏幕还亮着，图表下方新增了一行自动统计的结果：当前产品与真实需求的平均路径偏差为4.7个操作步骤。
这意味着，每个用户每天要多点五次屏幕，一年就是近两千次无效操作。
他忽然想起白天那个仓库主管说的话：“我们不指望你们做世界上最厉害的系统，我们就想少犯错，少挨骂。”
林峰打开内部协作系统，在跨部门任务栏新建一条指令：下周起，所有产品经理每月至少跟随一名一线客户工作半天，从下单到签收全程跟进。任务状态设为强制打卡，缺席者计入季度考核。
刚发出去，安全组又来消息：德方接口更新日志显示，新增的认证模块要求绑定指定云服务，且不提供迁移方案。
他冷笑一声，截图存档，另存为文件夹“技术壁垒案例”，扔进了培训资料库。
窗外天色微微发亮，保洁阿姨推着车经过门口，看了眼里面还亮着灯的人，没敲门，轻轻绕开了。
林峰正在整理访谈录音，挑出一段小物流公司老板的话：“你们总想着怎么跑得更快，可我们连方向盘都还没握稳。”
他把这段设为今日晨会开场播放内容，设置九点自动提醒。
然后打开空白文档，写下标题：“客户需求反向驱动开发流程草案”。
刚敲完第一段，手机震动。
是销售组长的消息：“有两家大客户问，调研是不是要改收费模式？”
林峰回复：“不是改收费，是改做法。”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告诉他们，这次我们先听，再做，做完再问他们好不好用。”
发完消息，他站起身，把窗帘拉开一条缝。
外头马路空荡，一辆环卫车缓缓驶过，刷子转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转身走回座位，按下播放键。
录音里，那个老王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就想要个能看得到的东西，不用学，一打开就知道。”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峰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准备新建一个高优先级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