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盯着屏幕，洛杉矶方向的冷链车已经驶出中转站。系统日志显示一切正常，他松了口气，但没合眼。窗外天色由暗转灰，楼下的便利店灯光熄了，新店员推着货箱进了门。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早就凉透。手指在终端上滑动，调出另一个界面——全球政策动态监测平台。这是他昨天临时加进监控看板的模块，还没来得及细看。
一条红色预警弹了出来：东南亚某国更新进口冷链设备环保标准，新规将在四十天后实施，现有申报流程暂停受理。
林峰皱眉，点开附件。文件是英文版，但他直接启用了内置翻译工具，一行行往下扫。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不只是技术参数调整，连认证机构都换了，而且要求所有境外企业必须在当地设立合规代表。
他立刻拨通助理电话：“联系张维，让他八点到会议室。带上最近三个月的国际贸易政策分析报告。”
挂掉电话，他又打开邮件系统，把这条新规转发给法务和海外运营团队，标注“紧急待议”。然后起身去了茶水间。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清洁工在拖地。他接了杯咖啡，黑的，没加糖。回到办公室时，时间刚过七点二十。
张维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十分钟。他穿着深灰色夹克，提着一个旧皮包，进门就递上一份纸质材料。“你发来的那条新规，我昨晚收到提醒就查了。不只是东南亚，北美那边也有动静。”
林峰坐下，翻开资料。第一页就是对比表：三个主要出口市场的政策变动汇总。除了东南亚的环保门槛提高，北美正在讨论对智能温控设备加征附加关税，理由是“保护本土产业链”。
“这不是偶然。”张维坐下，语气平稳，“过去半年，五次类似调整，表面上各自独立，其实都在收紧高附加值冷链技术的准入。”
林峰点头：“我们去年布局的六个海外仓，四个会受影响。”
“不止。”张维指着其中一项条款，“你看这里，要求提供完整的供应链碳足迹数据。我们现在用的压缩机组来自德国供应商，他们的生产排放数据不一定符合新规。”
林峰沉默了几秒，问：“如果我们现在开始准备，来得及吗？”
“理论上可以。”张维说，“但需要做三件事：第一，重新梳理所有出口产品的合规文档；第二，和当地代理机构建立联系；第三，也是最难的——拿到第三方认证机构的预审通过函。”
林峰抬头：“最快多久？”
“顺利的话一个月。不顺的话……”张维没说完，只是摇头。
会议室陷入短暂安静。林峰盯着那份表格，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公司目前的资源分配情况。物流优化刚落地，技术研发还在推进，这时候再抽人手处理政策问题，压力不小。
但他清楚，这种事不能拖。
“你说的这三点，哪一项最可能卡住？”他问。
“预审。”张维回答得很干脆，“认证机构现在排队的企业太多，很多都是大公司，我们这种新兴企业排不上优先级。除非……能找到推荐通道。”
林峰记下关键词，又问：“北美那边呢？那个附加关税，真要收了吗？”
“还没定案。”张维翻到下一页，“目前还在听证阶段，但提案背后有三家本土企业支持，它们的产品线刚好和你们重合。”
林峰冷笑了一下：“巧了。”
“不是巧合。”张维看着他，“这些企业一直在游说政府限制外来竞争。你们上次中标中东项目，抢了他们一块市场，他们不可能没反应。”
林峰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他知道国际市场的规则从来不是公平竞争，但现在的问题是，对方已经开始动手，而他们还在被动接收信息。
“有没有办法提前干预？”他问。
“有。”张维说，“参加听证会提交行业影响评估报告，或者通过商会渠道发声。但前提是，你们得先证明自己在当地创造了就业、缴了税、带动了配套产业。否则，人家凭什么听你的？”
林峰明白意思了。光讲技术优势没用，得拿出实际贡献。
他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几个词：本地化、合作方、税收记录、就业岗位。
“我们现在能拿出来的数据有多少？”他抬头问张维。
“现有资料不够。”张维如实说，“海外团队太小，雇员总数不到三十人，年度纳税额也不突出。如果按当前规模申报，说服力很弱。”
林峰没说话，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扩大本地团队？短期内成本太高。但如果不做动作，等政策落地再补救，可能就晚了。
“能不能换个角度？”他突然问，“比如，把一部分组装环节转移到当地？哪怕只是简单集成，也算本地制造。”
张维眼睛亮了一下：“这招有用。只要产线落地，就能申请‘区域增值’认定，不仅能降低关税风险，还能提升合规评分。”
林峰点头：“那就这么办。先选一个试点国家，快的话，两个月内把小型装配点搭起来。”
他说完，打开内部通讯系统，新建了一个群组，命名为“国际政策应对专项”。把法务、海外运营、财务负责人全部拉了进去，发了一条消息：“今天中午十二点前，我要看到东南亚和北美的本地化可行性初案。”
做完这些，他转向张维：“还有没有别的雷没爆？”
张维翻开最后一页：“还有一个信号，很多人忽略了。RcEp成员国最近在谈一个新的数据跨境传输协议，可能会要求冷链物流系统的运行日志必须存储在当地服务器。”
林峰一愣：“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们现在的中央调度系统，如果涉及跨国运营，未来可能被要求拆分数据权限，甚至强制本地部署整套算法平台。”张维解释，“一旦实施，不仅成本飙升，还可能带来知识产权泄露风险。”
林峰盯着他：“这事确定吗？”
“还在磋商阶段，但趋势很明显。”张维说，“已经有两轮闭门会议记录流出，参与方包括三个我们重点布局的国家。”
林峰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笔画了个框架：左边写“合规压力”，右边写“成本与安全风险”，中间连上线，打了个问号。
他回头问：“如果我们主动提出合作开发本地调度模块，会不会争取到缓冲期？”
“有可能。”张维点头，“但得拿出诚意，比如开放部分非核心代码，或者承诺技术培训。”
林峰没立刻回应。让出一点技术控制权，确实能换时间，但也意味着失去一部分主导性。
他看了看时间，九点四十分。会议进行了快两个小时。
“今天就到这里。”他说，“你把刚才说的所有风险点整理成一份详细报告，标出优先级。我这边马上成立小组，三天内给出初步应对方案。”
张维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提醒一句，这类政策变化往往是连锁反应。今天是环保标准，明天可能是劳工条款，后天就是网络安全。你们得有个长期盯控机制。”
林峰送他到门口：“我已经在系统里设了自动警报，只要有关键词更新，第一时间推送到我这里。”
张维笑了笑：“那最好。别等到靴子落地才抬头。”
助理进来带张维去电梯间。林峰回到座位，打开加密文档，输入标题：“关于RcEp成员国产业扶持政策变动的初步响应构想”。
他刚打了两行字，手机震动。法务总监回信了：“东南亚新规解读已完成，附件请查收。另，建议立即暂停向该国发送新的设备申报材料。”
林峰点开附件，快速浏览。里面提到一项隐藏条款：所有未完成认证的产品，若在新规生效前未取得临时许可，将被视为非法入境，面临整批扣押。
他立刻回复：“通知所有相关团队，即刻冻结申报流程。另外，查一下我们还有多少设备正在运输途中，目的地包含该国。”
放下手机，他继续打字。文档内容逐渐展开，从风险分类到应对阶段划分，再到资源调配建议。
窗外阳光照进来，落在键盘上。他的咖啡还在桌上冒着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