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浮宫东方书画特展的入口排着长队。李萱戴着棒球帽和口罩,低调地站在戴言身边,手里拿着展览手册翻看。
“你看,”她指着展品列表,“这次展出的元代书画有三十多件,其中五件是近几年新入藏的。策展人特别标注了‘跨文化对话’主题。”
戴言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你确定要这样进去?万一被认出来...”
“不会的。”李萱把帽檐又压低了些,“在欧洲认识我的中国人不多,认识我的外国人更少。而且今天周四,游客本来就不多。”
她没说出口的是——根据她穿越前看的那本小说,苏灵儿在卢浮宫看展时被粉丝认出,结果引发围观,导致策展人不得不提前闭馆。她今天特意选了工作日,还做了伪装,应该能避开这个坑。
两人随着人流进入展厅。柔和的灯光下,玻璃展柜里的古画静静陈列。李萱先看了几幅熟悉的赵孟頫、黄公望作品,然后走到“新入藏”展区。
第一幅画就让她愣住了。
那是一幅绢本水墨设色山水,标注为“元代佚名画家,约14世纪中期,疑似旅欧中国画家作品”。画的左下角有方小小的收藏印,印文是“月华清赏”。
“这个印...”李萱凑近细看,心跳加速,“和安东尼奥教授收藏的画上的‘月华居士’印,刀法很像,出自同一人之手。”
戴言也注意到了:“你是说...这可能是月华的画?”
“有可能。”李萱拿出手机想拍照,但想起馆内禁止闪光灯,又收了起来,“看画风——山石用披麻皴,但远处的建筑用了焦点透视。这种融合方式,和教授收藏的那些画很像。”
她继续看旁边的说明牌:
“此画于2018年由法国收藏家捐赠。据捐赠者称,画作来自其家族在威尼斯的旧宅,传为‘一位东方女画家’所作。画中描绘的风景疑似托斯卡纳地区,但使用了中国传统山水画技法,是早期东西方艺术交流的珍贵例证。”
威尼斯的旧宅...李萱想起艾洛伊丝发现的那个咖啡馆阁楼。难道这幅画也来自月华在威尼斯的生活痕迹?
“需要找策展人聊聊吗?”戴言问。
“先看完整个展览。”李萱保持冷静,“小说里说,苏灵儿就是太急着找策展人,结果掉进了媒体设的陷阱——那个策展人其实是想借她的名气炒作。”
她记得很清楚:原着中,苏灵儿在国际合拍片期间参观卢浮宫特展,发现一幅画可能和她角色有关,兴奋地联系策展人。结果策展人暗中通知媒体,把她的学术发现扭曲成“中国女星在卢浮宫自称发现国宝”,引发轩然大波。
这次她学乖了。先观察,再行动。
两人继续看展。在展览的最后部分,李萱又发现了三幅疑似月华的作品:一幅花卉图,一幅人物肖像,还有一幅描绘威尼斯运河的风景。每幅画都有“月华清赏”或“月华居士”的印记,但策展方显然没有把这些印记联系起来,标注的都是“佚名画家”。
“这太明显了。”戴言小声说,“四幅画,同样的印记,同样的融合风格...卢浮宫的研究员没发现吗?”
“可能发现了,但不敢确定。”李萱分析,“如果没有其他佐证,单凭画风相似和印记,很难断定是同一人。而且‘月华’这个名字太像文人雅号,研究员可能以为是某个收藏家的鉴赏印,而不是画家本人的印章。”
就在这时,她听到旁边两个参观者的对话。是一对中年夫妇,男的明显是学者模样。
“...这些所谓的‘跨文化作品’,我看多半是十九世纪的仿作。”学者模样的男人用法语说,“十四世纪的中国画家怎么可能掌握透视法?更别说跑到意大利来画画了。”
他的妻子反驳:“可是碳十四检测显示绢布和颜料都是元代的。”
“检测可以做手脚,或者材料是老的,画是后来添的。”男人摇头,“卢浮宫这次太轻率了,把这些东西当正经学术成果展出,会被同行笑话的。”
李萱听得火大,但忍住了。她知道这种偏见在艺术史界很常见——西方中心主义,不相信早期东方艺术家能达到如此高的跨文化成就。
她拉了拉戴言的衣袖,用中文说:“我们去找策展人,但得小心点。”
按照展览手册上的信息,策展办公室在黎塞留馆的三楼。两人穿过长长的走廊,在一扇标着“东方书画部”的门前停下。
李萱深吸一口气,敲门。
开门的是个三十多岁的法国女人,金发梳成严谨的发髻,戴着无框眼镜。“请问有什么事吗?”她用法语问。
“您好,我是李萱,中国演员。”李萱用法语回答,“目前正在拍摄一部关于十四世纪中国女画家的电影。看了特展,有一些发现想和策展人交流。”
女人的眼睛亮了一下:“我就是策展助理克莱尔。您是说...那些‘佚名画家’的作品?”
“是的。”李萱点头,“我有理由相信,那些画可能和我研究的角色有关。”
克莱尔请他们进办公室。房间不大,堆满了书籍和资料。墙上挂着展览的设计图,桌上摊着展品档案。
“请坐。”克莱尔倒了三杯咖啡,“说实话,我们策展团队也对那几幅画存疑。风格太特殊了,不像已知的任何元代画家。但材料检测又是真的...”
李萱从包里拿出平板电脑——这是她提前准备好的,里面没有敏感信息,只有一些公开资料和她的临摹作品。
“我在意大利跟随安东尼奥·罗西教授学习元代绘画时,见过一些类似的画作。”她调出照片,“看,这是教授收藏的一幅,也有‘月华居士’的印记。碳十四检测显示是十四世纪晚期。”
克莱尔凑近细看,表情越来越惊讶:“这幅画的笔法和我们展出的第三号作品几乎一模一样!连用墨的浓淡变化都相似!”
“而且,”李萱翻到下一页,“我在威尼斯发现了一些历史文件,证明十四世纪确实有一位名叫月华的中国女画家在当地活动。她有威尼斯画家行会的入会记录,还有纳税记录。”
她展示了艾洛伊丝发现的档案照片——当然,隐去了具体细节,只展示可以公开的部分。
克莱尔戴上眼镜,仔细查看每张照片,然后抬起头,眼神复杂:“李小姐,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如果这些证据属实,那么卢浮宫展出的这几幅画,可能就是那位月华的真迹。这将改写艺术史对早期东西方交流的认知!”
“我知道。”李萱平静地说,“这也是为什么我想谨慎地跟您沟通。我不希望这件事被媒体炒作,变成娱乐新闻。月华值得被严肃对待。”
克莱尔沉默片刻,然后说:“我需要和部门主管以及学术委员会汇报。但在此之前...您能提供更多资料吗?特别是安东尼奥教授收藏画的检测报告原件,以及威尼斯档案的详细出处。”
“我可以请教授和档案机构直接与卢浮宫联系。”李萱说,“这样更正式,也更可信。”
“太好了!”克莱尔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踱步,“如果确认属实,我们可以策划一个专题展览,甚至出版研究专着。这将是今年东方艺术研究领域最重大的发现!”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一个五十多岁、衣着考究的男人走进来,看到李萱和戴言,愣了一下。
“克莱尔,这两位是?”
“主管,这位是中国演员李萱小姐,这位是戴言先生。”克莱尔介绍,“他们带来了关于特展中那几幅‘佚名画作’的重要信息。”
主管的眼睛眯了起来:“哦?什么样的信息?”
李萱把刚才的话简要重复了一遍。主管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表情难以捉摸。
“很有意思。”主管最后说,“但李小姐,您是演员,不是艺术史学者。这些‘发现’...有没有可能是为了电影宣传而...夸大其词?”
这话说得委婉,但意思很明显——他认为李萱在炒作。
李萱不慌不忙,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我与中国中央美术学院艺术史系陈教授的通信副本。陈教授看过这些资料后,认为有必要进行严肃的学术研究。他已经向故宫博物院和中国国家文物局报备了此事。”
这是她提前准备好的后手——在小说里,苏灵儿吃亏就吃亏在没有官方背书。所以她来巴黎前,特意请陈老师联系了国内权威机构,拿到了支持文件。
主管接过文件,看到故宫博物院的信头和国家文物局的公章,态度立刻转变了:“这...这是正式的文件?”
“是的。”李萱说,“中国方面非常重视这一发现。如果卢浮宫愿意合作,我们可以共同组织国际学术研讨会,邀请中国、意大利、法国的专家参与鉴定和研究。”
主管和克莱尔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说:“请给我们一些时间讨论。克莱尔,你先带李小姐他们去贵宾室休息。”
贵宾室里,戴言对李萱竖起大拇指:“准备得太充分了。连官方文件都带了。”
“小说里血的教训。”李萱小声说,“苏灵儿就是太相信‘学术界的纯粹’,结果被当成炒作工具。艺术圈和娱乐圈一样,名利场罢了。”
半小时后,主管和克莱尔回来了,还带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先生。
“这位是我们东方书画部的首席顾问,雷诺教授。”主管介绍,“雷诺教授是元代艺术研究的世界权威。”
雷诺教授看起来有八十多岁了,但眼睛很亮。他直接走到李萱面前,用流利的中文说:“李小姐,我看过你给克莱尔的资料。告诉我,你觉得月华画中最独特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很突然,但李萱瞬间明白了——老教授在考她。如果她只是背资料的外行,这个问题就会露馅。
她想了想,认真回答:“不是技法融合,是视角融合。她看意大利风景时,用的是中国山水画的‘卧游’视角——不是固定焦点,是移动的、沉浸的视角。但她又吸收了西方绘画的写实细节,让这种‘卧游’有了具体的落脚点。所以她的画,既是精神的漫游,又是真实的记录。”
雷诺教授的眼睛更亮了:“说得好!这正是我在那些画里感受到,但一直说不清楚的东西!”他转向主管,“这些画必须重新研究!如果真如李小姐所说,那么月华不仅是早期跨文化画家,更开创了一种新的视觉语言!”
主管这下彻底信服了:“我们会立即成立专项研究小组。李小姐,感谢您提供的关键线索。卢浮宫希望能与中方合作,共同推进这项研究。”
“这是我的荣幸。”李萱说,“但有个请求——在学术研究完成前,请不要向媒体透露太多细节。月华的故事应该以严谨的方式呈现给公众。”
“当然,当然。”主管连连点头。
离开卢浮宫时,已经是下午四点。戴言看着李萱,眼神里满是佩服:“你今天简直像换了个人——专业、冷静、滴水不漏。”
“都是被逼出来的。”李萱苦笑,“你知道我昨晚准备到几点吗?查资料、预演对话、准备各种应对方案...比准备试镜还累。”
“但效果惊人。”戴言说,“你现在不只是演员,几乎是半个艺术史学者了。”
两人沿着塞纳河散步。夕阳把河水染成金色,远处埃菲尔铁塔的轮廓逐渐亮起灯光。
“其实,”李萱突然说,“我最开心的是,月华可能真的会被正名。不是作为‘佚名画家’,不是作为‘疑似仿作’,而是作为有名字、有作品、有故事的艺术家,被写入艺术史。”
“她会感谢你的。”戴言轻声说。
晚上回到酒店,李萱给安东尼奥教授和艾洛伊丝分别打了电话,汇报情况。教授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卢浮宫!天啊,如果那些画真是月华的,那她的地位就完全不同了!”
艾洛伊丝则在电话那头尖叫:“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们的发现很重要!等等,我要马上告诉罗西导演,电影可能需要再次调整——现在不只是‘基于真实人物’,可能是‘还原历史人物’了!”
处理完这些,李萱才瘫倒在床上。戴言坐在床边,帮她按摩酸痛的肩膀。
“明天我就要回罗马了。”李萱闭着眼睛说,“训练进入最后阶段,下个月就要开机。”
“我也会回北京,谍战剧还有最后几场戏。”戴言说,“等《丝路月光》开机,我来探班。”
“嗯。”李萱翻身,看着他,“你说,月华在威尼斯画画时,会想家吗?”
“会吧。”戴言说,“但她把乡愁画进了画里。你看那些山水,中国的笔法,意大利的风景——那是她创造的新家园。”
李萱笑了:“你说得对。艺术就是创造家园的方式。”
第二天早晨,李萱在酒店餐厅看到了一份法国报纸。娱乐版有条不大不小的新闻:
“中国女星李萱低调参观卢浮宫特展,疑为《丝路月光》角色做准备”
配图是她和戴言在卢浮宫入口的背影,拍得有点模糊,但能认出是她。
“还是被拍了。”戴言皱眉。
“但还好,只是普通的花边新闻。”李萱松了口气,“没有提到画作的事,说明卢浮宫方面守住了消息。”
她想起小说里,苏灵儿就是因为类似的新闻,被国内媒体批评“在外国博物馆作秀”。但这次,她提前准备了官方背书,就算新闻爆出来,她也有底气回应。
果然,中午时分,国内娱乐媒体转发了这条新闻,标题是:
“李萱巴黎进修艺术史,为跨国角色做足功课”
评论区的反应很正面:
“这才叫敬业!不是所有演员都愿意花几个月研究角色的。”
“听说她在意大利每天练画八小时,手腕都肿了,真的拼。”
“期待《丝路月光》,希望能展现真正的文化交流,不是那种假大空的合拍片。”
李萱看着评论,心里踏实了些。她给经纪人发了条消息:“如果媒体问起卢浮宫的事,就说是为了角色研究,不要提画作发现。”
经纪人回复:“明白。另外有个事——柏林电影节发来邀请,希望你明年能带《丝路月光》参加。不过电影还没拍完,罗西导演那边怎么说?”
“我先问问导演。”李萱回复,“但我觉得可以。柏林电影节重视艺术性,适合我们的电影。”
去机场的路上,李萱靠着车窗,看着巴黎的街景后退。这次的巴黎之行,收获远超预期——不仅是工作坊的学习,卢浮宫的发现,还有和戴言的短暂相聚。
她拿出素描本,画下了最后一幅巴黎速写:塞纳河上的桥,桥上的恋人,远处博物馆的圆顶。
在画角,她用法语写:
“有些发现需要时间,有些相遇需要缘分。”
“而艺术,让时间与缘分都有了意义。”
合上本子,她望向窗外。
下一站,罗马。最后的训练,然后开机。
月华的故事,就要在镜头前展开了。
而她,已经准备好了。
不只是作为演员,更是作为那个故事的传递者。
飞机起飞时,李萱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月华站在威尼斯窗前的画面。
三百年后,有人终于听见了她的画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