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遗骸重归死寂,但那是一种绷紧的、充满余悸的寂静。前哨基地微弱的光芒在空无中摇曳,仿佛随时会被更深的黑暗吞噬。
林夜盘膝坐在起源之光旁,脸色不再是苍白,而是透着一股不健康的灰败。他双目紧闭,眉峰紧锁,周身原本圆融流转的混沌气流,此刻却显得有些滞涩,时而平和如初,时而又会不受控制地溢散出一丝令人心悸的冰冷与暴戾。胸膛内,混沌之心的搏动也变得不再稳定,沉重时如负山岳,急促时又似金戈交鸣。
他正在与体内的“新住户”进行着一场凶险无比的拉锯战。
那古老的怨念核心,蕴含着被太初之灵“舍弃”的亿万碎片的不甘与怨恨,其负面情绪的浓烈程度,远超想象。它就像一团极具腐蚀性的墨汁,融入了原本清澈(相对而言)的混沌之源中。林夜需要以自身意志为熔炉,以混沌包容万象的真意为薪柴,一点点地去炼化、安抚、乃至理解这股力量,将其中的负面情绪剥离、净化,只留下最本源的、关于“被舍弃”与“错误”法则的认知。
这个过程,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在深渊边漫步。稍有不慎,他就会被那无尽的怨恨同化,心神失守,从太初之主沦为只知毁灭与报复的怨念集合体。
“呃……”一声压抑的痛哼从林夜喉间溢出,他额角青筋暴起,体表灰色气流猛地紊乱,一丝漆黑的电光一闪而逝,将身旁一小片空无都侵蚀得滋滋作响。
守在他身边的星瞳立刻上前,空洞的眼中满是焦急。她无法直接帮助林夜对抗那股怨念,但她的命运感知能清晰地“看”到,林夜的命运之线正被一股浓稠的灰黑色阴影缠绕、侵蚀,变得晦暗不明,充满了堕落的可能性。
“林夜……守住本心……”她只能徒劳地传递着意念,声音带着哭腔,“那些怨恨……不是你的道……”
另一边,凤清瑶环抱双臂,倚靠在一块凝固的法则碎片旁,火焰般的眸子死死盯着林夜,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裙摆。她性格强势,最不喜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涅盘真火至阳至刚,对怨念有克制之效,但她不敢贸然出手,生怕两种极端力量在林夜体内冲突,反而加剧危机。
青漪尝试着将最温和的生命绿光靠近林夜,但那光芒一触及他体表紊乱的气息,便如同水滴落入烧红的烙铁,瞬间蒸发,反而引动了怨念更激烈的反弹。
“不行,”青漪收回手,脸色凝重地摇头,“他的混沌本源在自主排斥外来力量,尤其是生命之力这种与死亡怨念相对立的存在。现在只能靠他自己。”
洛璃静立在外围,冰蓝色的眸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寒冷。她没有说话,但周身散发的寒意却将基地外围守护得固若金汤,任何一丝可能打扰到林夜的细微波动,都会被她的剑意瞬间冻结、粉碎。她的守护,沉默而绝对。
雷昊和撼地则显得有些焦躁,在基地边缘来回踱步,如同困兽。他们渴望战斗,渴望能用拳头和利爪解决问题,但眼下的敌人却在林夜体内,让他们空有一身力气无处使。
“他娘的,这鬼地方,净出些幺蛾子!”雷昊忍不住低骂。
撼地低吼一声,表示赞同,古神血脉让它对那种源自太初的负面气息也感到极其不适。
时间在煎熬中一点点流逝。
突然,林夜身体猛地一颤,“哇”地吐出一口暗沉近黑的淤血。那淤血落在地上,并未渗透,反而如同活物般蠕动着,散发出浓郁的怨毒气息,好一会儿才被周遭的空无缓缓同化、消失。
但他的气息,却在这一口淤血吐出后,反而略微平稳了一丝。
他缓缓睁开眼,眸中的混沌星璇依旧,但那旋转的灰色深处,一抹极淡的、难以察觉的黑气,如同水底的暗流,悄然潜伏。
“暂时……压制住了。”林夜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浓的疲惫。他看向围拢过来的众人,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放心,我还是我。”
星瞳终于松了口气,虚脱般晃了一下,被旁边的青漪扶住。
凤清瑶走上前,毫不客气地一把抓住林夜的手腕,涅盘真火化作一丝细微的热流探入,片刻后松开,眉头依旧紧锁:“隐患未除,如附骨之疽。你需时刻警惕,不可有半分松懈。”
“我知道。”林夜点头,感受着体内那虽然被压制,却依旧在不断低语、试图蛊惑他的怨恨阴影,心情沉重。这就像在自己心中埋下了一颗不定时的炸弹。
“接下来有何打算?”墨渊走上前,关切地问道,“基地初步稳固,但经此一役,我们暴露的风险更大了。”
林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局势:“‘万界天衡’已经注意到了这里,并且会持续干涉。我们不能再被动等待。必须主动出击,一方面继续巩固基地,利用混沌之心和新生星火的力量,尝试构建更强大的防御和隐匿法阵;另一方面……”
他的目光投向遗骸之外,那无尽的、尚存的多元宇宙方向。
“我们需要找到下一缕‘星火’。光与暗的平衡之力让我初步具备了与执行官抗衡的资本,但这还不够。我需要更多的‘根源之力’,来增强混沌之心,或许……也能找到彻底净化体内隐患的方法。”
星瞳闻言,强打精神,再次闭上双眼,将命运感知投向那纷繁复杂的命运之网。片刻后,她轻“咦”一声,带着一丝困惑。
“怎么了?”林夜问道。
“命运的指引……很模糊……”星瞳努力分辨着,“但……我似乎感觉到……一股非常隐晦的……‘共鸣’……并非指向某个具体的世界或力量……而是……与青漪姐姐的……生命本源……以及林夜你体内……新融合的……那部分……有关……”
她的话语让众人一愣。
与青漪的生命本源,以及林夜刚刚融合的怨念(代表着被舍弃的“错误”与“死亡”)有关?
青漪若有所思:“生命的尽头是死亡,死亡的废墟中亦能孕育新生……这是永恒的循环。难道下一缕星火,与这生与死的边界相关?”
林夜体内那怨念阴影也似乎被这个话题触动,传来一阵微弱的悸动,不再是纯粹的恶意,反而带着一种……渴望?
“生与死的边界……”林夜喃喃自语,混沌之心与那怨念阴影同时产生了微妙的感应。他隐约觉得,这或许是一条正确的道路,不仅能找到新的力量,也可能是一次解决自身隐患的契机。
“调整方向。”林夜做出决断,“墨渊,你与撼地、雷昊负责基地防御体系的升级。青漪、星瞳,你们随我一起,尝试顺着这份感应进行深度探查。洛璃、凤清瑶,警戒外围,确保我们不受干扰。”
新的目标已然浮现,尽管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且伴随着内心的隐患,但团队的脚步,从未停歇。
就在林夜准备与青漪、星瞳深入感应之时,他心神猛地一动,混沌之心再次传来警示——并非来自体内怨念,也非来自外界攻击,而是源自与太初遗骸更深层次的连接。
他“看”到,在遗骸某个极其偏僻、连怨念都未曾触及的角落,一点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却带着一种奇异“秩序”感的银白色光芒,如同沉睡的萤火虫,轻轻闪烁了一下。
那感觉,与他所知“万界天衡”的冰冷秩序截然不同,更加古老,更加……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