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冰辰下颌微扬，轻轻阖起双眸，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以。
四个月的相处，沈冰辰对这个聪明、沉稳，进退有度的大男孩儿早就不是当初基于不损害老同学面子，顺手为之的安置了。
江燃对自己下达的指令的精准执行和正确理解，常常让沈冰辰有一种江燃已经为自己工作了很久了的错觉。
他有时会把一些有难度的项目的交给江燃处理，每次，江燃都能迅速地厘清脉络，整合资源，把沈冰辰对项目的理念以及未宣之于口的想法落地，并形成周密的方案。
尤为难得的是，江燃偶尔提出的不同见解，不仅角度新颖，逻辑严谨，更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几个沈冰辰虽未明确提示，但在推进项目进程中几乎肯定会出现的的潜在风险。
沈冰辰清楚地记得，一次例会上，自己随口提了句——某区域具有良好的市场前景，集团管理层几乎无人应和，话题很快被其他议程带过。当时，沈冰辰还暗自感叹，如果郑森没有出差，一定会针对这个话题展开探讨，即便不一定能迅速立项，但至少对方向和趋势预制出一个框架来。
出乎沈冰辰意料的是，三天后，江燃就把初步分析报告发到了他的邮箱里，并在电话里就报告内容向沈冰辰做了大致的汇报。
而重要的是，江燃不仅仅梳理了该区域的市场潜力，还把当地的竞争格局、政策壁垒与文化差异风险都一一列明了。整篇报告思路清晰，写作规范，数据翔实，所提的建议也综合考量了该地区的地域和政策特殊性，通过对当地潜在竞争对手的分析，给出了合理的预判和中肯的结论。
看着这份远超预期的报告，再联想到例会上众人的漠视，他意识到，这个大男孩儿不仅在听，更在思考。那一刻，他第一次有了想把江燃一直留在身边的冲动。
现在，江燃一反常态的举动，让沈冰辰那份发自内心的欣赏，被复杂的情绪缠绕。
无论从集团角度，还是私人角度，沈冰辰都不希望江燃离开。
然而，沈冰辰也很清楚地知道，如果江燃真的决定离开，自己是绝不会挽留的。
这倒不是沈冰辰冷漠绝情，只是，他觉得，应当尊重每个人的选择。就算不舍得，他也不会强留。
空旷的办公室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许久之后，沈冰辰缓缓睁开眼睛，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收敛心神，翻开桌案上的文件夹，专注地批阅起来。
另一边，江燃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胡婷落实年会的事情，反而，先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方小天地之中。
他把办公室的门从内部锁好，手机调为飞行模式。坐在椅子上，任由显示器的蓝光在自己的脸上闪烁。
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如此失态过，当听到沈冰辰用温和笃定的语气对自己说出那句“我相信你”时，他内心那个名为理智的堡垒轰然坍塌。
理智要求他，必须对沈冰辰保持距离。然而，在那失控的一抱之下，身体先于意志做出了反应——他贪恋沈冰辰身上那清新凛冽的气息，他眷恋那份独属于沈冰辰的温暖。
可，原本，不该是这样的。
江燃把自己缩进坐椅的更深处，紧紧闭上眼睛。一个冰冷声音在脑海深处叫嚣着：你越界了。
他用力地甩了甩头，仿佛这样，就听不到那个声音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江燃自言自语道，抬手按住眉骨，大拇指和中指在太阳穴上用力的掐捏。
“不能跟沈冰辰有任何瓜葛。不能跟沈冰辰有任何瓜葛——”他一遍一遍地低语出声，仿佛在给自己强行灌输着某种信念。
这时，敲门声响了起来。
江燃一惊，慌忙调整好坐姿，抬眼望向办公室门口。刚要出声，突然想起，门已经被自己从内里锁住了。于是，他快速闭起双唇，紧张的等待来人离去。
门被敲了四五声，接着传来门把手扭动的声响。
江燃一瞬不瞬地盯着门板，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旋转了两下，没有推开房门，就听到走廊里传出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江燃吐出一口气，眼珠转了转，起身走到饮水机前，给自己接了一杯冰凉的水，一口灌入口中。
随后，他一边把手机的飞行模式取消，一边把门锁扭开。
“叮铃——”
“叮铃——”
“叮铃——”
飞行模式刚刚取消，就传出几声提示音。
他快速划开屏幕，进入对话框，翻看着一条一条的消息。
其中，有两条是胡婷发给自己询问年会方案制定的事情，还有一条是沈彧辰发来的，内容是询问自己晚上是回学校还是回家，要不要一起走什么的。
他不死心的又往下连着翻了好几条，却并没有找到他想看到的消息。
江燃的嘴角扬起一抹自嘲般的笑意，看来，的确是自己想多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甫又吐出，闭起的双眸也猛地睁开，之前的迷茫、纠结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他一贯示人于前的清明。
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他迈步走出了自己的办公室，去找胡婷。
快下班的时候，江燃站在沈冰辰办公室门前，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时，楚昕岳从走廊一端走了过来。
“你是？”楚昕岳第一次见到如此清秀的小男孩儿，看到他站在沈冰辰办公室门前，一副纠结的样子，便出声询问。
江燃顺着声音看去，一个身材高大，皮肤白皙，五官精美的年轻男人正一脸探究地看着自己。他侧着头，微微一笑：“江燃。沈总助理。”
楚昕岳眉峰一挑，唇角微微上扬，“你就是江燃？”眼神闪了闪，上下打量了江燃一番，接着说道：“我是楚昕岳。”
“你来找我哥，有事儿？”他问。
“嗯。”江燃应道：“快下班了，我来问问沈总，是直接送他回家，还是另外有去处。”江燃保持着进退得宜的态度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