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冰冷决绝的话,还在议事厅里回荡。
苏瑶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的得意。
在她看来,我接下的不是一次机会,而是一封三日后便会生效的,驱逐令。
我没有理会她,只是对着主位上的母亲,平静地行了一礼。
“女儿,遵命。”
说完,我转身便走,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这份干脆利落,反倒让苏瑶准备好的一肚子嘲讽,都堵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回到流云苑,杜鹃早已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小姐!您怎么能答应得这么草率!这可是赌上了您的一切啊!万一……万一失败了可怎么办?”
“没有万一。”
我看着庭院中那道笔直挺拔的黑色身影,心中一片安宁。
“祈恒。”
“我在。”祈恒立刻上前,单膝跪地。
“从现在起,苏家染坊由你全权接管安防。没有我的手令,一只苍蝇都不许飞进去。”
“但凡有鬼鬼祟祟、形迹可疑之人,不论是谁,一律拿下,不必向我通传。”
我的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气。
苏瑶的手段,我再清楚不过。
明着不行,她一定会来暗的。
“是!”
祈恒没有问为什么,只是沉声应下,那双锐利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王掌柜。”我又转向跟在我身后,一脸惶恐的锦绣阁掌柜。
“小……小人在。”王掌柜战战兢兢地开口。
“你立刻去染坊,将所有信得过的老师傅都召集起来。另外,按照这张单子上的品类和数量,去采买染料,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我将一张早已写好的单子递给她。
上面的染料,五颜六色,种类繁多,还有许多是倾花国从未用过的、极为刁钻古怪的颜色。
“二小姐,这……”王掌柜看着那张单子,一脸为难,“这些颜色混在一起,染出来的布,怕是没法看啊……”
“照我说的做。”我的语气不容置疑,“钱,从我私库里出。办好了,你还是锦绣阁的掌柜。办不好,你就自己去母亲面前请罪吧。”
王掌柜被我敲打得一个激灵,再也不敢多言,拿着单子,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接下来的三天,我几乎是吃住都在染坊里。
苏家的染坊很大,几十口巨大的染缸整齐地排列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潮湿的染料味。
祈恒如一尊门神,寸步不离地守在染坊门口,他那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让任何想靠近的人都望而却步。
期间,果然有几个自称是流芳苑派来“帮忙”的下人,鬼鬼祟祟地想要混进来,都被祈恒毫不留情地打断了腿,丢了出去。
苏瑶那边得了消息,气得半死,却也抓不到任何把柄,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染坊内,几十位经验丰富的老师傅,正围着那三百匹淋湿的云梦锦,愁眉不展。
“二小姐,这可怎么办啊?这水渍已经沁进去了,神仙也救不回来啊!”
“是啊,这可是上好的冰蚕丝,就这么毁了,太可惜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一匹废布前,拿起一把剪刀,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刺啦”一声,剪下了一大块。
然后,我拿起早已准备好的麻绳,将那块布料随心所欲地捆扎起来。
有的地方扎成一团,有的地方拧成麻花,有的地方则用小石子包裹住,扎成一个个小疙瘩。
老师傅们都看傻了,完全不明白我要做什么。
“看清楚了。”
我将捆扎好的布料,浸入清水中,然后拎出来,随手丢进了一口盛着靛蓝色染料的大缸里。
“二小姐,不可啊!”一位老师傅惊呼起来,“这云梦锦本是月白色,您这一染,颜色就全花了啊!”
我没有理会他,只是用一根长长的竹竿,在染缸里搅动着。
片刻之后,我将布料捞起。
那块布已经被染成了深蓝色,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接着,我又将它拎起来,随意地,将一角浸入了旁边一口盛着妃色染料的缸中。
“疯了,真是疯了……”有老师傅已经不忍再看,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将布料的另一角浸染过后,我并没有停下。
我又舀起一瓢鹅黄色的染料,随手泼洒在了布料的中心。
蓝、粉、黄,三种完全不相干的颜色,以一种杂乱无章的方式,混合在了一起。
这已经不是染坏了,这简直就是一块调色盘擦脚布!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败家子的眼神看着我。
我却毫不在意,只是将那块“擦脚布”晾在架子上,静静地等待着。
半个时辰后,布料半干。
我走到架子前,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开始解开上面捆扎的麻绳。
奇迹,就在这一刻,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