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林战……”
顾芙眼神坦荡，点头，没说什么话，但也什么都说了。
高灿眼帘微敛，情绪收得十分好，过了半晌抬头，转回正题：“我有什么安排会私下来找你，此刻必须先把萧旭弄回来；有他在，事情才好办。之前我就是太自负，才会中了他们的圈套，让他们调走萧旭。”
高灿凝眸看着顾芙，心想自己自负的何止这件事，他这一错过，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不过他很快甩开这翩然而至的念头，听顾芙道：“萧将军和你是一伙的，太子就不忌惮他？不会动他？”
“他不敢，现在没几个人敢惹萧青雪，青雪兄已是大晋胜场最多的猛将，他们只能拿官位压他，可是守边还是得倚仗他。”青雪是萧旭的表字。
顾芙一双澄澈眸子赤裸裸瞅着高灿，高灿忽然一笑：“想什么呢！我若想把太子弄下来自己当皇帝，萧青雪能答应？”他摇头：“他忠的是大晋，不是我高灿。”
顾芙一想也是，高灿无奈道：“我首先得先保住自己的命，说不定我还得寻机会出京，就怕我那太子老哥哪天赐我一杯毒酒，让我魂魄归天。”他看向她：“白天倒是有句话没演戏，老哥我混不下去，到时候就去你的山庄，记得给哥哥我留块地，我学着耕田。”
顾芙道：“不是说可以调去当扬州、流州守备？”
“调去阎王殿比较快。”他正色道：“萧将军已经要被调去白玉城，朝中大员几乎都倒向周党，剩下明哲保身的也不敢说话，你觉得太子会让兵部给我放权，让我拥有一州的守备兵力？”
“所以你想出京去当蕃王。”
“聪明，正是如此。”高灿点头：“先出去了，再来看造化，徐徐图之。”
两人吃完鸡，顾芙净了手，高灿道：“再给我泡杯茶吧。”
“早上不是给你喝了美人吻？还没喝够？”
高灿摇头：“早上喝得哥哥心里苦。”说了又咬牙：“你这家伙！白天我真想揍你一拳，你那么听话干什么？处处为我着想、处处顺着我，还要我振作，更哥呀哥的喊，我只能一直找机会骂你揍你，还好你最后给了银两……”
顾芙几乎笑出声来，忙给他泡了一杯祁门红，又问：“哥别认为妹妹是真瞧不起你就好。”说完又问：“那银票……真用不着吗？”
高灿揉了揉她的头发：“现在还不用，真需要哥哥会开口。”
没多久，屋里红茶的香气四溢，高灿眸光深深，掐掐顾芙的脸颊：“芙儿，你比三年前漂亮了。”
顾芙听他又称自己乳名，这芙儿二字，除了亲戚长辈，就只有林战会这样叫，高灿这样喊，让她觉得亲近。她笑：“当然！你倒是瘦了，不过也高了，和林战差不多了吧？”
又是林战，高灿拿起茶杯轻轻吹着。
喝了茶，他道：“哪天哥哥发迹了，绝不会亏待妹妹。”
“别这样说，你待我的好，我都记得。”
高灿起身：“你待我的，我也记得。走了。”
“等一等。”顾芙想了片刻，还是给了他一小匣子，里头是两百两现银，见高灿要拒绝，顾芙说：“哥，当我是妹妹就别推了；白天我想的不周到，银票有兑换危险，说不定太子能追查到；但现银方便，你身边总要支使人，现银方便些。”
高灿心里又感动又感慨，自我解嘲：“我这是傍上大财主了。”
等他走后，顾芙觉得通体舒畅，这才是她认识的高承安啊！今天两人闹翻，顾芙连饭都吃不下，有一瞬觉得上京无趣得很，心里还无端生着闷气；毕竟这三年她这么认真念书，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帮他的忙。
现在她心情好了，见林战进来，高兴搂着他，在他怀里蹭着：“林战林战，我好开心！”
黑夜里，林战搂着她上床，不知怎的，林战特别凶，她也敞开自己回应，酣战淋漓，顾芙当晚睡得特别香。
翌日清晨，顾芙顶着两个黑眼圈出来吃饭，若无其事地和其他书生打招呼，没人敢问她什么，只有傅薇一脸清高的冷哼一声。
早上顾芙带着林战、严松出门一趟，几家卖着她芙蓉山庄药的店家，她应该要去打声招呼；然后又过两天，就到了四月十五，顾芙换上一身精致衣服，让若水给她盘了一个精致却不复杂的发髻，簪着一只鎏金白玉芙蓉，又镶几颗珍珠，清雅又贵气，既符合她举人身份，也不显得寒酸。
本来想到要见周翊，心里有点没底；不过经过高灿那一茬，她已经有了定见。
她只带了林战赴宴，进了清荷庄。
清荷庄乃京城达官贵人听戏吃饭的地方，庭园清幽、阁楼雕梁精致，在月夜下听歌姬咿咿呀呀唱着小曲儿，别有意境。
顾芙持帖入内，众人正在一个水榭庭院嘻嘻哈哈闹成一团，突然传来：“顾大小姐到──”
倏然满园皆寂静。
顾芙从拱门进来，露出了脸，那杏眼桃腮窈窕身姿，刹时惊艳了整个水榭里的人。
顾芙第一眼就看见周翊，周翊也第一眼胶在李芙身上。
她定了定，清脆的声音如银铃：“大家好，我回来了。”
接着亭子里宛若炸开了锅，周锦绣是直接冲了过来，一把抱住顾芙：“芙儿，你可想死我了！”
在她之后，王子瑛和方青荷也走了过来，把顾芙里里外外看了一遍，笑道：“臭丫头你可回来了！我说江南的水还真是养人，听说你被丢到了一个荒郊野岭的山庄，却自己翻了天，又挖渠又造水车，还能考解元，芙儿，你咋不上天？”
“就是！你没被什么前朝状元给夺舍吧？之前在京城也没见你多用功，怎就解元了？”
“谁说只是解元，说不定下个月人家就是状元了！”
“状元没什么，脑袋里的我不在意，啧啧啧，瞧瞧这身段、这容貌……”王子瑛直接上手，捏上顾芙下巴：“京城可没几个美人比得上咱芙儿啊！”
顾芙笑呵呵的，好熟悉的氛围啊！不过这几个以前一起玩的姑娘都梳起了妇人头，连周锦绣都已经嫁入大学士府，更别说王子瑛和方青荷了。
王子瑛侍奴玩得凶，就是她说有什么“春水落”这种东西，想什么时候当雏就什么时候当雏，而方青荷当时还跟周锦绣竞价要买林战，只不过输给了周锦绣，才让她有机会和林战相遇。
王子瑛撞了撞顾芙的肩，看了她身后林战一眼：“看你这模样，日子过得挺滋润？”
围着的姑娘都是过来人，自然明白她们在说什么？都掩着嘴笑；顾芙心里知道她们想什么，虽然不喜她们把林战视为侍奴，但此刻她也无意解释，只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以后再和几个姐姐解释。”
此时周翊直接走过来，清咳两声：“行了，先让瑾之坐下再说。”
如今她已经中举，公开场合不好叫她芙儿了。
大晋男女大防不严，她又是当朝举子，和几个公子、女举子都坐在同一处，林战站在她身后服侍着，她让他去坐下吃饭，林战摇头：“我跟着你。”
周翊见到林战，脸色微沉：“怎么还让他跟着？”
顾芙大方道：“林战不是侍奴了，他是我山庄的大总管，这三年若没有他，妹妹我早死了八百遍。”
周翊又看了眼林战，不知是不是想到昨天他听到他揍高灿的事，突然嘴角一扬，喊了声：“赐座。”林战在顾芙后头不远的席位坐了下来。
周翊见到顾芙是高兴的，顾芙女大十八变，别说周锦绣几个姑娘，周翊、赵坤几个更是惊艳不已，周翊瞧着顾芙艳若桃李，比水榭种的月季海棠更美，心里一阵感慨。
当初没要了她，如今她即将应考入仕，两人更不可能……
顾芙也注意到隔壁桌一名矜持秀雅的妇人，那一桌俨然以此少妇为首，如无意外，应该她就是周翊的妻子，杨家的大小姐，杨玉檀。
杨氏端庄秀丽，虽不是一眼惊艳型的女子，但看起来也饱读诗书；她同样一双眼睛直视着顾芙，眸光清冷，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顾芙心里吐了吐舌头，看来她以前和周翊的暧昧关系，这位周少夫人很介意，她可得注意了。
可她注意没用，也要周经霜配合才行，他给她留的位置就在他身边；周翊是真的高兴，像三年前一样，居然伸手戳她额头，佯怒：“怎么，考上了解元就忘了你经霜哥哥？不住你二叔府上，我丞相府难道也没屋子给你住？竟跑去住国子监那破宿舍？”
顾芙心里警钟大响，悄悄瞥了一眼隔壁桌，果真见杨氏面无波澜，但放在腿上的手，将帕子攥得紧紧。
她头皮发麻，忙道：“知道哥哥对妹妹好，但是快考试了，妹妹怎么敢来叨扰？不过还没祝贺哥哥娶了贤慧大嫂，祝经霜哥哥和大嫂琴瑟和鸣，百年好合。”
这时周翊才招了招手，让顾芙见了杨氏。顾芙趁机甜甜喊了声“嫂子好”，又说嫂子如娇花照水，清丽动人一堆赞美话，不过杨氏似乎不买账。
“不敢当，和顾大小姐相比，我这闺阁妇人如何比得上？顾大小姐当真精采绝艳，博学多闻；不只学问好，还长袖善舞，这舌灿莲花的本事能哄得满座生风，相信未来在朝堂上，也能一路顺遂，步步高升。”
全场顿时寂静下来。
林战转身，眼睛盯向杨氏。
周翊整张脸冷下来，一双眼睛更如他的表字，蒙上了一层霜。他喊：“来人，夫人身体不适，送她回府。”
杨氏整个人一震，惊讶地看向她的丈夫，不敢相信周翊竟为了顾芙要赶她走！
京城所有矜贵名流都在这了，她这一走，立刻就会成为京城所有人的笑柄。
不，已经是笑柄了。
“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