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色像被谁揉碎的棉絮,轻轻裹着试验田的青禾,直到天刚漏出一点鱼肚白,才慢慢散开些,露出禾叶上挂着的晨露——颗颗圆润,沾着草叶的清苦香,风一吹,就顺着禾秆滚下来,砸在湿润的泥土里,溅起细小的泥星。
黑石是第一个凑到田边的,怀里抱着新削的木镰,镰柄还带着新鲜木头的纹理,他蹲在田埂上,屁股撅得老高,手里攥着块磨石,“沙沙”地磨着刀刃。磨石蹭过木镰的声音,在安静的晨雾里格外清晰,没一会儿,刀刃就亮得能映出他的脸,他特意把镰刃举起来,对着不远处刚走过来的云舒拔高声音喊:“舒舒!你快看!我这次磨得比上次快三倍!刀刃亮不亮?等会儿割禾,我肯定割得最多!”
那模样,活像刚学会新本事的孩童,就盼着得到夸奖,连鼻尖沾了点磨石灰都没察觉。云舒刚走过去,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雷豹扛着两根胳膊粗的粗竹从旁边路过,竹身带着晨露的潮气,压得他肩膀微微下沉,却不妨碍他顺手拎起黑石歪倒在田埂边的竹筐。
“磨得亮有什么用?”雷豹的声音爽朗,带着点调侃,却伸手把竹筐往云舒脚边挪了挪,避开田埂上凸起的石头,“割的时候要是贪快,把禾秆割歪了、割断了,后续编草绳还得返工,反倒耽误事。”话里满是务实的考量,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云舒的脚,见她兽皮鞋沾了点泥,又往后退了半步,把田埂上最平整的地方让给她,生怕她弯腰捡禾穗时绊着。
云舒低头看了眼脚边的竹筐,又看了看雷豹肩上的粗竹——竹节处被削得平整,显然是特意处理过,搭晒禾架时不会硌手,心里暖了暖,攥紧了手里的小竹镰。这竹镰是狐离前几天特意给她编的,镰身用韧性极好的细竹篾拼成,镰柄缠了两层软兽皮,是那种摸起来绒绒的兔皮,握在手里刚好贴合掌心,一点都不硌手。
“知道啦,我会小心的,禾秆肯定留着编草绳。”她抬头冲雷豹笑,眼尾弯起来,像把晨雾里刚透出来的光都收了进去。话音刚落,狐离就揣着个小巧的竹篮凑了过来,篮沿缠了圈浅绿的细藤,里面躺着几颗裹了野蜜的野果干,蜜渍得透亮,还没凑近就能闻到淡淡的甜香。
“先含一颗垫垫肚子。”狐离把竹篮递到云舒面前,指尖捏起一颗野果干,递到她嘴边,声音放得很轻,“我用之前攒的野蜜泡了三天,甜得很,等会儿割久了没力气,吃一颗就能缓过来。”他的指尖不经意间蹭过云舒的唇,带着点微凉的触感,见她咬下野果干,眼里立刻闪过一丝笑意,又把竹篮往她手里塞了塞,“篮子你拿着,想吃了就拿,别客气。”
云舒刚含着野果干,嘴里满是野蜜的甜和野果的酸,还没来得及说谢谢,就感觉耳边有只温热的手轻轻拂过——是墨渊拎着空陶罐走了过来,罐口用软木塞塞着,显然是怕路上进了灰。他的动作很自然,指尖捏着她耳边沾了晨露的碎发,轻轻别到耳后,避开她的脸颊,生怕手上的凉意冻着她。
“我先去把晒禾架的地基夯实,你不用着急割。”墨渊的声音低沉,带着点晨起后的沙哑,却格外温柔,“每割十株就歇口气,别逞强,我回头来接你的竹筐。”他说着,目光落在云舒手里的竹镰上,又扫了眼狐离,见镰柄缠得严实,才放心地点点头,转身往雷豹要搭晒禾架的地方走,脚步不快,走了两步还回头看了她一眼,确认她没立刻弯腰割禾,才继续往前走。
凌风自始至终没插话,他穿着件便于活动的短款兽皮,背后的羽翼收得整齐,只露出一点泛着浅灰光泽的翼尖。他没凑到云舒身边,而是振翅飞到旁边的防雨棚顶,棚顶的竹篾因为前两天下雨,松了两根,风一吹就轻轻晃,要是晒禾穗的时候掉下来,很容易砸坏穗粒。
他用喙衔着提前备好的细藤,翅膀微微展开,稳住身体,一点一点把松了的竹篾绑紧,动作精准又利落,没一会儿就把两根竹篾都固定好。落下的时候,他特意避开了云舒身边的禾苗,轻轻落在她脚边,没说话,只是伸出手,示意她把竹镰递过来。
云舒愣了一下,还是把竹镰递了过去。凌风接过竹镰,从怀里摸出块细腻的磨石,蹲在地上,像黑石刚才那样磨了起来,只是他的动作更轻、更慢,每一下都精准地蹭过镰刃,没一会儿,原本就锋利的竹镰,刃口更亮了,甚至能映出晨露的影子。
他把竹镰递回给云舒,指尖刻意避开了她的手,只轻轻托着镰柄,低声说:“不硌手,也更锋利了,割禾的时候省力气。”说完,就转身往防雨棚那边走,准备把棚底的杂物清一清,好等会儿放割好的禾穗,背影看起来安安静静的,却把该做的事都做在了前面。
云舒握着手里的竹镰,刃口带着点磨石的凉意,镰柄的软兽皮却暖乎乎的,心里像被晨露浸过,又甜又软。她抬头看了看众人——黑石还在执着地磨着木镰,嘴里念叨着“要割最多”;雷豹和墨渊已经开始夯晒禾架的地基,“咚咚”的夯土声很有节奏;狐离坐在田埂上,手里拿着根细藤,不知道在编什么,目光却总往她这边飘;凌风在防雨棚下清杂物,动作认真又专注。
“那咱们开始吧!”云舒深吸了一口气,晨雾里的禾香混着野果干的甜香,让人浑身都有了力气。她弯腰,竹镰轻轻贴在青禾的根部,手腕微微用力,“唰”的一声,一株青禾就被割了下来,禾秆完整,穗粒饱满,没有一颗掉落。
黑石见她开始了,也立刻拎着木镰冲进田里,“我来啦!舒舒你看我割的!”“唰唰”的割禾声立刻响了起来,紧接着是雷豹扛着禾穗往防雨棚走的脚步声,狐离帮着分类禾穗的“簌簌”声,偶尔还有阿亮和阿暖不知从哪跑过来,“汪汪”叫两声,凑在云舒脚边蹭一蹭,像是在给她加油。
晨雾渐渐散了,太阳慢慢升起来,金色的阳光洒在青禾上,洒在每个人的身上,把晨露晒得蒸发,留下淡淡的水汽。木镰割禾的“唰唰”声、竹绳捆绑的“簌簌”声、众人偶尔的笑声,还有阿亮阿暖的叫声,凑成了满田的丰收曲,热闹又踏实,让人心里满是盼头——盼着禾穗满架,盼着日子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