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的意识悬浮在破碎的维度夹缝中。
这不是昏迷,而是更糟——清醒的沉睡。莎布·尼古拉丝的梦境渗透如墨滴入水,缓慢而不可逆地浸染着他的灵魂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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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重:育种温室
梦境以血肉的质感展开。
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蠕动的子宫壁上。墙壁由交缠的血管和乳白色膜质构成,规律地搏动着。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腥气与腐败花香混合的气味——黑暗丰穰的馨香。
“稀有样本。”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是千万个女声、兽吼、虫鸣的叠加。
宫殿深处,无数子嗣胚胎在囊泡中沉浮。它们形态各异:有的保持着近似人类的轮廓但浑身覆满复眼;有的则是纯粹的血肉几何体,违反欧几里得几何规律地旋转;还有的正从“母体”汲取营养,脐带是闪烁着星光的黑暗物质。
一只子嗣睁开三百六十五颗眼睛,齐声低语:
“母亲看中你的矛盾性——毁灭的碎片,却承载着多重存在的印记。你的灵魂裂缝…是最佳的育种温床。”
零试图移动,但脚踝已被暗红根须缠绕。根须正缓慢地刺入灵魂裂痕,输送着某种…生命编程指令。
“你想把我改造成什么?”零问。
千万子嗣齐笑,笑声如风吹过腐败森林。
“不是‘改造’,是升华。”一个相对清晰的声音从最大的囊泡中传出,“母亲要的不是又一个子嗣,而是一个…污染枢纽。你的身体将成为旧印,你的灵魂裂痕将化为通道,连接母亲与这个可悲现实的深层结构。”
零看向自己的双手——皮肤下已有黑色叶脉纹路在蔓延。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在‘剧场’中的表演太精彩了。”声音变得戏谑,“哈斯塔搭建舞台,巴斯特提供隐秘,纱瓦尔约斯投下终末阴影…而你,一个小小的变量,竟然在万镜之核中留下了选择纹路。这是‘生命意志’的证明——正是母亲最欣赏的育种原料。”
根须突然收紧,零感到自己的存在概念正在被重新编译:
1. “人类”定义被模糊化
2. “灵魂边界”被渗透标记
3. “自我认知”被植入黑山羊的基因图腾
“第一阶段完成。”声音满意地说,“现在,让我们看看其他‘租客’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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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重:污染会议
场景撕裂重组。
零发现自己坐在一张巨大的圆形石桌前。桌面是凝固的黑暗物质,映出他扭曲的倒影。桌边有五把椅子:
1. 左一:黄雾萦绕——哈斯塔的观察印记
2. 左二:猫影蛰伏——巴斯特的隐秘祝福
3. 正对面:纯粹的黑暗空洞——纱瓦尔约斯的终末印记
4. 右二:翻动的书页虚影——伊波恩的知识追踪
5. 右一:不断增殖的黑色触须——莎布·尼古拉丝的污染
而他自己的座位下,生长着腐烂的根系——阿布霍斯的残留。
“欢迎来到你的内在理事会。”莎布的声音从黑色触须中传出,“让我们评估一下,当母亲开始正式‘培育’时,各位‘股东’的反应。”
哈斯塔印记先发言,声音冰冷如数据流:“变量零当前状态:污染指数37%,灵魂稳定性12%,剧场价值下降但观测价值上升。建议:暂不干预,记录污染进程对‘戏剧性’的影响。”
巴斯特的猫影慵懒地舔爪:“隐秘性正在丧失。黑山羊的育种过于…张扬。但挣扎依然优雅,继续观察。”
纱瓦尔约斯的黑暗无声,却散发出明确的意志:“终末不受影响。污染、存在、毁灭…最终都将归零。”
伊波恩的书页快速翻动:“知识!未被记录的多重污染共生模型!黑山羊的育种协议结构!我需要更多数据…”
阿布霍斯的根系突然蠕动:“不洁…归入不洁…与我同化…”
零猛地站起:“我不是你们的实验场!”
五方印记同时投来“目光”。
莎布的笑声回荡:“亲爱的,你早就是了。从你接受第一份‘礼物’,第一次与高位存在互动开始,你的灵魂就成了多方势力的共有地。区别只在于…现在我要在这里建造永久性设施。”
石桌突然裂开,从裂缝中涌出黑色羊水,迅速淹没零的脚踝。
“育种协议第一阶段:存在基础重构。你将保留意识,保留‘选择纹路’,甚至保留那些有趣的矛盾。但你将同时成为——”
羊水淹至胸口,零感到自己的本质定义正在被强行改写:
定义叠加:
人类幸存者 x 黑山羊育种样本(权重37%)
阿尔哈兹雷德转世 x 污染枢纽(权重28%)
神煞宿主 x 多重印记载体(权重25%)
剧场变量 x 观测对象(权重10%)
“停下…”零咬紧牙关,调动灵魂深处的概念防火墙。
防火墙亮起微光,但在黑山羊的污染洪流前如烛火摇曳。
“伊波恩的技术?”莎布的声音略带惊讶,“有趣。但母亲的力量是生命本身——而生命最擅长的,就是找到一切防火墙的缝隙。”
黑色羊水中浮现出无数微观孢子,它们开始解析防火墙的构建逻辑,寻找基于“生命繁衍”概念的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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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重:协议反击
就在防火墙即将崩溃的刹那——
神煞苏醒了。
不是零调用它,而是它主动从沉睡中震怒地醒来。
梦境空间被撕裂出另一道裂缝——不是黑暗,而是纯粹的否定。漆黑的羊水在这道裂缝前蒸发、消失、被从根本上“拒绝存在”。
“你胆敢。”
神煞的声音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在零的灵魂中响起。不是通过协议通道,而是直接通过本质共鸣。
莎布的触须猛地收缩:“古老的‘否定’…你不是已经——”
“我被限制,但未被消灭。”神煞的意志如冰冷刀锋,“这个容器虽然可憎,但属于我的协议范畴。你的污染,是对‘宿主完整性’的侵犯——这触发了协议第37条:当外部力量试图永久性改变宿主本质时,我有权采取防御性否定。”
黑色羊水开始退却,但莎布的力量并未真正退缩。
“防御性否定…呵。”千万子嗣的声音再次重叠,“你的协议允许你保护‘宿主’,但母亲的力量不是‘攻击’,而是赐福。生命丰穰是恩赐,不是伤害。你的否定概念…能否定‘生命’本身吗?”
神煞沉默了半秒。
就在这半秒中,零敏锐地意识到:
莎布抓住了协议的模糊地带。
如果育种被定义为“赐福”、“升华”、“恩赐”,而非“伤害”,那么神煞的防御条款可能不适用。这是规则的诡辩,但古神间的博弈往往就在这种诡辩中决定胜负。
“我不是物品。”零突然开口,声音在颤抖却异常清晰,“不是你们争夺的财产。我是缔约方——与神煞有协议,与伊波恩有知识交易,在哈斯塔的剧场中留下了选择纹路。你们可以污染我、观察我、利用我…但必须承认我的缔约资格。”
整个梦境空间凝固了。
莎布、神煞、其他印记——所有存在都“看”向零。
“你在援引‘远古契约’的基本原则。”伊波恩的书页疯狂翻动,“有趣!太有趣了!一个渺小生命,竟然试图用契约逻辑对抗本质差距!”
“不是对抗。”零说,“是提醒。如果我不被承认为有效缔约方,那么我与神煞的协议无效,与伊波恩的交易无效,在剧场中的表现也不具备‘戏剧价值’。你们所有的观察、投资、布局…都建立在‘我是一个有选择能力的变量’这个前提上。”
他指向脚下正在复生的防火墙:“如果我只是一个被完全污染、失去自我的育种样本,那我还有什么观测价值?”
长久的沉默。
然后,哈斯塔印记第一个回应:“逻辑有效。变量若丧失自主性,戏剧性归零,观测价值降为‘污染进程记录’,无独特性。”
巴斯特猫影:“优雅挣扎的前提是‘挣扎’。完全屈服,则无优雅可言。”
纱瓦尔约斯黑暗:“终末不在乎。但…过程数据可能失真。”
连阿布霍斯的根系都蠕动:“不洁…也要有不洁的独特性…”
莎布的触须缓缓摆动,似乎在权衡。
最终,黑色羊水彻底退去,但黑色叶脉纹路依然留在零的灵魂表面——污染印记已打上,但育种进程暂停。
“聪明的变量。”莎布的声音变得复杂,“你利用了我们之间的竞争关系和观测需求,为自己争取了缓冲期。但印记不会消失,协议只是…延期执行。”
梦境开始崩塌。
“当你的灵魂稳定性低于10%,或主动接受母亲的‘赐福’,育种将自动继续。珍惜这段时间吧,有趣的小东西。母亲很好奇…你会如何‘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