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尘怔怔地看着李若曦,脑海中飞速旋转。
竹林……睡觉……普通人?
在这青麓书院,能将格物二字参悟得如此透彻,能教出这般惊才绝艳的弟子,却又隐居竹林、避世不出的,除了那位传说中的人物,还能有谁?
在来江南之前,稷下学宫的夫子曾反复叮嘱过他一句话:“青麓书院藏龙卧虎,尤其是后山那位……若遇上了,执弟子礼,不可造次。”
墨尘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露出一丝恍然大悟的震撼,那是对名门之后天然的敬畏。
“原来……原来是那位先生!”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李若曦,再次深深一拜,这一次,腰弯得更低,声音里也没了之前的狂傲。
“墨某明白了。既是陆先生当面,姑娘有此见识,实乃名师出高徒。墨某……输得心服口服。”
高台之上,原本凝滞的气氛也瞬间变得微妙而热烈。
“竹林……睡觉……”礼部侍郎张柬抚着胡须,眼神中满是欣赏,侧头看向身边的太子詹事李林甫,压低了声音,“林甫兄,这丫头口中的先生,莫非是……”
李林甫微微颔首,目光深邃地望向书院后山的方向:“青麓后山,只有一人配得上这般描述。且陆先生听闻性情乖张,最喜游戏人间。看来,传言非虚。他虽然不问世事,但这收徒的眼光,确实毒辣。”
“难怪。”张柬感叹道,语气中满是庆幸,“我就说这女娃娃年纪轻轻,怎会有如此深邃的格物之见,甚至能将圣人言与格物术完美融合。原来是陆先生的关门弟子。这就说得通了,一切都说得通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幸好,这块璞玉是落在了大唐的碗里,而且是落在了最陆行知手里。
而北周正使拓跋山,此刻也是眉头紧锁。他看向身旁那位一直闭目养神的大儒公羊述,低声问道:“老师,那陆行知……当真如此厉害??”
公羊述缓缓睁开眼,看了一眼远处那片被夜色笼罩的竹林,脸上却有些古怪。
他早年间曾见过那陆行知几次,陆行知学问恐怕连周怀安的一半都没有,只是武学造诣确实登峰造极,天下无双。
区区十几年能教出一个他都感兴趣的女娃娃……可能吗?
他转过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疑惑地问身旁的周怀安:“老周,我记得陆行知那家伙,不是个武痴吗?当年他一把剑能压得我北周无人敢抬头,怎么……这几十年不见,他改行种地了?”
周怀安瞥了一眼不远处正竖着耳朵的太子詹事李林甫。
顾长安的身份太敏感,若是让东宫的人知道这等惊才绝艳的手段出自一个少年之手,怕是祸非福。
于是,周怀安面不改色地端起茶杯,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道:“咳……人是会变的嘛。那老家伙这些年隐居后山,说是要由武入道,参悟天地至理。这格物之道,想必也是他修行的一部分。”
“由武入道?”公羊述挑了挑眉,显然有些将信将疑,但看着台下那确实赢了的局面,也只能咂咂嘴,“行吧,算那小子厉害。”
一旁的江南巡抚裴敬则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管是谁教的,只要是青麓书院赢了就好。
“陆先生出手,果然不同凡响。”他对着身旁的王知府低声道,“记下来,回头让府衙拨一笔款子给格物宫。陆先生的弟子赢了这一场问道,这格物一道,以后怕是要大兴了。”
台下的学子们,此刻更是炸开了锅。
“陆先生!真的是陆先生!”
“天呐!我就说李师妹怎么如此厉害,原来是陆先生的高足!”
“我就知道!咱们书院怎么可能输!陆先生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啊!”
那些原本对李若曦不屑一顾,甚至冷嘲热讽的听众,此刻一个个脸上都写满了狂热与崇拜。在他们眼中,少女那原本单薄的身影,此刻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身。
而在人群的角落里。
方夫子听着周围的议论声,有些难以置信。
他张大了嘴巴,看看台上的李若曦,又看看四周想找寻那个少年。
“这……这都哪跟哪啊?”老头子急得直跺脚,“明明是顾公子教的!怎么就成了陆先生了?”
可这种时候,他若是跳出来解释,只会被人当成疯子,甚至被愤怒的学子们喷死。
他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
“算了算了,只要格物宫的牌子立住了,管他是谁教的呢。反正……都是神仙打架。”
而在那片偏僻的柳荫下。
“噗——”
沈萧渔捂着嘴,拼命地憋着笑,肩膀一耸一耸的,俏脸都涨红了。
“这帮傻子……居然以为那是陆老头?”少女一边笑,一边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顾长安,压低声音调侃道,“喂,姓顾的,你的功劳全被陆老头抢了,你就不生气?”
“你小点声。”顾长安淡定地将剥好的花生塞进嘴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么大一口锅,陆先生肯替我背,我感谢他还来不及,生什么气?”
“可是这也太不公平了!”
周芷在一旁忿忿不平,小拳头捏得紧紧的,“明明是你教的,我听若曦姐姐说很多东西都是你熬夜弄出来的!凭什么让他们以为是陆先生?不行,我要去……”
“坐下。”
顾长安伸手,一把拉住了想要起身“主持公道”的周芷,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想害死我啊?”他指了指高台上那些朱紫权贵,“现在这时候跳出去,除了给自己惹一身骚,还能有什么好处?闷声发大财懂不懂?”
周芷看着顾长安那副悠然自得模样,又气又急,最后只能恨恨地坐下,小声嘟囔道:“也就是你这种懒人,才把名声当累赘……哼,本姑娘就是替你委屈和不值!”
闻言,顾长安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随手剥了一颗花生递给她。
“虚名而已,累人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