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终于熄了大半,只剩几缕蓝焰在碎石缝里游走,像是不肯彻底散去的执念。沈知意的手还搭在谢临渊掌心,指节僵得发麻,可谁都没松。
直升机的轰鸣压过头顶,螺旋桨搅起的风卷着灰扑在脸上,她眨了眨眼,睫毛上落了一层薄尘。
“别动。”谢临渊低声道,手臂没抬,只是指尖微微收紧了一下,“灯要照过来了。”
探照灯扫下来的时候,他忽然抬手,一把扯下右肩的夜枭徽章。金属扣崩开的声音很轻,但在寂静里格外清楚。
里面不是布料,是一块暗色织物,绣着一只展翅的凤凰。针脚细密,边缘泛着微弱的金属光泽,像嵌了导线。
沈知意盯着那图案,呼吸慢了半拍。
她没说话,但手指已经抬起,婚戒贴上那枚徽章。蓝光一闪,又灭。
“能量不够。”她嗓音有点哑,“刚才烧婚书耗得太狠。”
谢临渊看了她一眼,伸手按住自己右肩旧伤的位置,那里血迹未干,“你刚流过血,不能再试。”
“那你呢?”她挑眉,“你是想让我看着你把自己放干?”
他没回话,反手从后腰抽出一支笔形装置,往手臂上一扎,推到底。透明管里立刻涌进暗红液体。
“军用采血管。”他扯了下嘴角,“我们组每次出任务都带三支,以防有人失血过多还得靠指纹开机。”
沈知意冷笑:“你们那套系统真够折腾人的。”
“是挺烦。”他把装满血的管子拧开,滴进徽章中央的小凹槽,“但我妈说过,命再硬也得留点血才能启动真家伙。”
血渗进去的瞬间,徽章边缘亮起一圈极淡的金纹。
沈知意屏住呼吸,将婚戒重新贴上去。这一次,蓝光稳住了,缓缓扩散成一片光幕。
光影浮动中,一个女人的身影浮现出来。
她穿着老式军医制服,头发挽成低髻,眉眼温润,却站得笔直。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像是穿透了时间。
“我的孩子们。”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像在耳边,“要守护彼此。”
沈知意猛地一颤。
那不是录音,也不是预设程序。那语气,带着温度,像母亲叫孩子回家吃饭那样自然。
“你们不是实验品,是希望本身。”女人继续说,嘴角微微扬起,“临渊,别总把责任扛成枷锁。知意,别再梦见我死在雨夜里了——那晚我没说完的话,现在能说了。”
她顿了顿,眼神柔和下来:“**回家吧。**”
影像只持续了几秒,光幕消散时,徽章表面浮现出一道印记——和沈知意心口那处胎记一模一样,连边缘的锯齿状缺口都分毫不差。
风突然停了。
连空中飘着的灰烬都凝住了一瞬。
沈知意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谢临渊。他脸色苍白,额角冒汗,显然刚才那一管血抽得不轻松。
“你早知道?”她问。
“猜到一点。”他收回采血管,随手扔进废墟缝隙,“我妈留下的装备清单里,提过‘双生印’。说是只有真正血脉共鸣的人,才能唤醒凤凰图腾。”
“所以这衣服……”
“不是普通军装。”他抚过袖口内侧一行小字,“每一针都是加密信号,整套制服相当于一个移动密钥库。夜枭身份是掩护,真正的任务代号藏在这层底下。”
“什么代号?”
他没答,而是抬手,将徽章翻转过来。背面刻着两个数字:**74**。
“七十四号特别行动组。”他说,“对外不存在,对内只听一个人调令——我母亲。”
沈知意眯起眼:“江氏档案里没有这个编号。”
“当然没有。”他冷笑,“因为它隶属于上一代军医委员会直管,专门处理‘非人道实验体外流’事件。后来被江家渗透,整个组被污名化,成员名单全删了。”
“那你爸……”
“他保下了这套制服。”谢临渊声音沉下去,“藏了二十年,直到我成年才交给我。他说‘如果你哪天发现它能亮,说明那个人回来了’。”
沈知意没接话,只是慢慢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枚徽章。
温的。
像有生命在跳动。
远处,直升机终于落地,旋翼缓缓减速。飞行员解开安全带,跃下机舱,动作利落。
探照灯还亮着,光柱横切过废墟,正好扫过那人左腕。
军表滑落半寸,露出小臂内侧一块淡红色印记。
沈知意瞳孔一缩。
谢临渊也看见了。
两人几乎同时绷紧身体。
那胎记的形状,和她锁骨下的标记完全一致——月牙形,尾端带个小钩,像是小时候被什么尖物划过留下的疤。
飞行员没往前走,就站在机旁,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年轻但轮廓分明的脸。没有江氏家族标志性的刺青,眼角也没有那种刻意修饰的弧度。
他抬头看向他们,目光平静,没有敬礼,也没有靠近。
只是站在那儿,像一座桥。
沈知意缓缓抬起左手,婚戒在残光中泛着幽蓝。她没启动防护罩,也没藏起来,就这么举着,让戒指正对着对方。
飞行员沉默几秒,忽然抬起右手,做了个极简的动作——食指与中指并拢,在太阳穴前轻轻一点。
老式军礼。
不是现在通用的那种。
是三十年前,军医特勤队内部才用的致意方式。
谢临渊喉结动了动,低声说:“他们真的还在。”
“谁?”沈知意问。
“我妈的人。”他声音有点发紧,“我以为全死了,或者被洗脑了。可这手势……只有通过‘凤凰考核’的人才会用。”
飞行员没再做其他动作,只是站着,目光始终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风重新吹起来,卷着灰,打着旋儿从三人之间穿过。
沈知意忽然想起什么,“你说这制服是密钥库?”
“嗯。”
“那它能不能接入城市监控?看看江晚舟现在什么样。”
谢临渊摇头:“量子场还没完全退散,外部系统还在重启。强行连接可能触发反追踪机制。”
“我不是要查她。”她盯着飞行员的方向,“我是想知道,有没有别人也看到了刚才那段影像。”
谢临渊懂了。
如果谢母的遗言不止他们俩听见……那就意味着,这个系统还有别的接收端。
而眼前这个人,可能是第一个回应者。
他慢慢松开腰间的峨眉刺隐扣,右手垂下,左手却更紧地护住沈知意。
“你相信他吗?”她问。
“我不信运气。”他说,“但我妈教过我,胎记不会造假,老军礼也不会认错人。”
“可万一他是演的?”
“那就让他继续演。”谢临渊盯着对方,声音冷下来,“反正我们手里有婚戒,有徽章,还有两管血。真要是陷阱,他也得先过得了量子验证这一关。”
沈知意没再说什么,只是将婚戒收回掌心,用旗袍袖子遮好。
她往前迈了半步,脱离谢临渊的臂弯,却又没走远。
风吹乱了她的发,她抬手撩了一下,露出脖颈线条。
飞行员的目光终于有了波动。
他盯着她耳后的位置,极快地眨了下眼。
那里有一颗极小的痣,藏在发丝下,平时很难发现。
但他看见了。
而且,他知道那是什么。
沈知意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她没说话,只是抬起右手,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耳后。
同样的位置。
同样的动作。
像在回应某种暗号。
飞行员怔住,随即深深吸了口气,抬手摸向自己耳后——那里也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点。
他没遮掩,也没解释。
只是站在原地,点了点头。
谢临渊看着这一幕,忽然笑了声,“看来咱们家的老规矩,还没断。”
沈知意回头看他,“你妈还留了别的东西?”
“有。”他拍拍制服内袋,“一套应急通讯频段,一个加密坐标,还有一句话。”
“什么话?”
“她说:‘当凤凰再次升起时,让知意第一个听见钟声。’”
“钟声?”沈知意皱眉,“哪来的钟?”
话音未落,远处某栋未塌的楼顶,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不是警报,也不是爆炸。
是钟。
老旧机械钟,敲了一下。
余音荡在废墟上空,久久不散。
飞行员猛然抬头,眼神骤变。
谢临渊迅速将沈知意拉回身边,右手已按在武器隐扣上。
钟声只响了一次。
然后世界重归寂静。
风更大了,吹得旗袍下摆猎猎作响。
沈知意盯着那栋楼的方向,声音很轻:
“这钟……以前有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