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山感觉自己像一块被彻底撕碎、又胡乱缝起来的破布。
视线被粘稠的血液糊住,一片血红。
耳朵里嗡嗡作响,几乎听不见周围的喊杀声,只有自己沉重的喘息和心脏疯狂擂动的闷响。
腹部那道伤口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外露的脏器,带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痉挛。
他徒劳地用手捂着,温热的、滑腻的触感不断从指缝间溢出。
身上其他地方的伤口已经麻木,只感到彻骨的寒冷正迅速吞噬着所剩无几的体温。
他站着,纯粹是靠着一股不肯倒下的意志力,和那具历经沙场锤炼的强悍躯体在硬撑。
战刀早已卷刃,刀身上沾满了不知是自己还是敌人的血肉碎末。
他对着前方模糊晃动的人影,依旧本能地挥舞着。
他终究没能拦住所有人。
混乱中,那个使链子枪的瘦高个绕过了他,如同鬼魅般窜出,一把抓住了已经跑出了二里地的江无花,像拎小鸡崽一样将她轻易地提了回来!
“放开她!混蛋!放开!”
秦山目眦欲裂,发出沙哑破碎的嘶吼,想要扑过去,却脚下踉跄,差点栽倒在地。
更多的攻击落在他早已不堪重负的身体上,增添着新的创口。
江无花被瘦高个死死钳住胳膊,疼得小脸扭曲,看着秦山那副几乎不成人形的惨状,哭声都变得微弱,只剩下无助的抽噎。
刘琨抱着剑,冷眼看着这一切,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这秦山倒是条硬汉子,可惜了。
他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尽快解决。
一名刀客狞笑着,举起了滴血的钢刀,对准了秦山摇摇欲坠的脖颈。
……
千里之外,青石镇。
夜深人静,长生铺子里一片黑暗。
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勉强照亮堂屋的轮廓。
李长生没有睡。
他瘫坐在那把唯一的太师椅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但微微蹙起的眉头和偶尔无意识敲击膝盖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哑女早已睡下。
冷小饿则还在后院,不知疲倦地对着木桩挥拳,沉闷的撞击声规律地传来,像是在发泄。
突然!
李长生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总是显得睡意朦胧,或者写满不耐烦的眼睛里,此刻却爆射锐利的精光!
死丫头!
滔天的恐惧!
绝望!
还有……濒死的血气!
他一直都知道!
从江无花离开的那一天起,他看似不管不问,实则有一缕神念,如同蛛丝,遥遥系在那丫头身上,感知着她的安危!
此刻,那根蛛丝剧烈地颤抖起来,传递危机信号!
比他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糟!
一股足以冻结血液的冰冷杀意,瞬间从他体内弥漫开来!
堂屋里的温度骤降,空气中甚至凝结出了细小的冰晶!
他几乎要立刻直接降临京城,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头拎回来,再把那些敢动她的人碾成齑粉!
然而,就在他心神震动,即将付诸行动的刹那——
一个熟悉到让他不能再熟悉的机械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处响了起来:
【叮!检测到宿主强烈情绪波动,紧急任务发布!】
【任务内容:三分钟内,救下江无花。】
【任务奖励:自在真魔体。】
【任务失败:无惩罚。】
李长生整个人猛地僵住,脸上的杀意和急切瞬间被错愕和荒谬感所取代!
系统?
这个几千年都没放过一个屁,除了每天雷打不动弹出来问一句“是否突破”之外,几乎让他以为已经报废,或者任务被清空的破烂玩意儿,居然发布任务了?!
还是在这种时候?!
救下江无花?
奖励……自在真魔体?!
他甚至愣神了一刹那,几乎要怀疑是不是自己气急攻心出现了幻听。
这系统……他妈的有病吧?!
那死丫头都快被人砍了!
还发布个屁的任务!
直接去救不就完了?!
还限时三分钟?!
奖励个什么鬼真魔体?!
他需要那玩意儿吗?!
但下一秒,一种仿佛冥冥中自有定数的感觉掠过心头,让他感觉极其古怪。
这系统虽然废,但从未无的放矢。它在这个时候跳出来……难道……
巨大的焦虑和这突如其来的任务搅和在一起,让他心情更加恶劣。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后院练拳的冷小饿和屋里浅睡的哑女几乎同时被惊动,疑惑地望向他屋子的方向。
李长生看也没看他们,只是极其烦躁地地对着空气吼了一句,语速极快,像是解释,又像是抱怨:
“你们两个!看着点家!老子去把那个死丫头接回来!”
话音未落,他一步踏出铺子门槛。
就在他脚掌落地的瞬间,身影……消失了。
不是速度快到极致的残影。
而是真正的凭空消失!
仿佛他从未在那里站立过。
只有那扇还在微微晃动的破木门,和门外清冷的月光,证明着刚才并非幻觉。
后院,冷小饿保持着出拳的姿势,彻底愣住,看着空荡荡的门口,瞳孔剧烈收缩。
屋内,哑女揉着眼睛坐起身,茫然地看着大开的房门和门外寂静的街道。
……
京刀客狞笑的刀锋,已经触及了秦山脖颈。
江无花撕心裂肺的尖叫,满是绝望:
“不——!!”
刘琨淡漠地移开了目光。
所有的一切,仿佛都被慢放。
然而,就在那刀锋即将切开动脉的前一刹那——
时间似乎……凝滞了?
不,不是凝滞。
是一种无法形容,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存在!降临了这片血腥的巷道!
如同万丈高山轰然砸入小溪流!如同浩瀚星空瞬间压垮了蝼蚁窝!
所有的声音,喊杀声、刀剑碰撞声、火焰燃烧声、甚至风声——都诡异地消失了。
紧接着,在所有还能动弹的人视野中,就在那举刀的刀客和濒死的秦山之间,在那哭喊的江无花和抓着她的瘦高个之间……
空气像水波一样,极其轻微地荡漾了一下。
一个穿着旧袍子、头发有些乱、脸上带着不耐烦和嫌弃表情的男人,就那样从那片荡漾的空气里一步迈了出来。
他站定,目光甚至没看那柄就停在他眼皮子底下的钢刀,也没看周围那些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满脸骇然的江湖高手。
他的眼睛,直接越过了所有人,落在了那个被瘦高个提着、哭得快要背过气去的江无花身上。
然后,他极其不爽地咂了一下嘴,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