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狄骑兵的目光黏在默笙和江无花身上,像刷了一层油,腻得让人反胃。
他们族里的女人,骨架大,皮肤糙,常年骑马放牧,腰肢像磨盘。
眼前这两个,裹在粗布衣服里,也能看出纤细,露出的那点脖颈手腕,看着就软。
贪婪毫不掩饰,在他们眼里,这不是人,是两件稀罕的,可以抢回去的活物。
燕十三往前站了半步,挡住大部分视线,用戎狄话跟那领头的交谈,声音不高,语速平稳。
他说他们是北上的商人,遇到马匪,丢了货物,只想借道去草原寻个活路。
他提了几个草原上部落长老的名字,语气不卑不亢。
领头的戎狄小队长,脸上横着一道刀疤,听着燕十三的话,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在脑子里翻找这些名字的分量。
他打量着燕十三,又看看他身后那几个明显不是善茬的男女,眼神里权衡着什么。
空气绷紧,只有风吹过干河沟的呜咽声,还有戎狄战马不耐刨地的蹄声。
交流似乎陷入僵局。
小队长的眼神再次滑向江无花和默笙,那里面除了贪婪,多了点别的东西,像是评估能换多少头羊,或者……
他自己留下。
就在这时,一道影子动了。
江无花不知何时脱离了队伍,像一缕贴地的轻烟,绕到了那二十骑的侧后方。
她的动作没有一点多余,收敛了所有气息,连站在她对面的燕十三,都只是眼角余光捕捉到一丝极快的位移。
领头的戎狄小队长似乎察觉到什么,猛地要回头。
晚了。
一截匕首尖,从他胸前护心皮甲缝隙里精准地捅了出来,带出一蓬滚烫的血。
他脸上的权衡和贪婪瞬间凝固,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江无花握紧匕首柄,手腕一拧,彻底搅碎了他的心脏。
血喷溅出来,有几滴落在她头巾边缘,顺着布料往下渗。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睛黑得吓人。
“敌袭!”
其他戎狄骑兵愣了一瞬,才爆发出吼叫,纷纷去摘背上的弓,拔腰间的弯刀。
燕十三叹了口气,像是很无奈。
他手里的锈剑动了。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戎狄骑兵,手里的弯刀莫名其妙就撞在一起,火星四溅,人也跟着从马上栽落。
另一个刚拉开弓,锈剑的剑尖已经点在他手腕上,他整条胳膊一麻,弓弦脱手,箭矢歪歪斜斜射向了天空。
他的剑不快,却总能出现在最要命的地方,打乱一切攻击节奏。
冷云舒强撑着,捡起地上戎狄掉落的一把弯刀,护在默笙身前。
刘武早就抱着头缩到一块大石头后面,浑身抖得像筛糠,嘴里念念有词,不知是求神还是骂娘。
战斗结束得很快。
二十骑戎狄游骑,除了最初被江无花偷袭干掉的小队长。
剩下的人,在燕十三的锈剑干扰下,又被江无花刺杀补刀,没多久就变成了一地尸体。
血腥气浓得化不开,混在干燥的风里,传出老远。
江无花站在尸体中间,微微喘息。
她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血,看向燕十三:“不走吗?”
燕十三甩了甩锈剑上并不存在的血珠,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又望向草原方向:
“杀了这一队,很快会有更多闻着味儿过来。戎狄的规矩,血债必须血偿。”
“那怎么办?”刘武从石头后探出头,带着哭腔。
燕十三没理他,走到那小队长的尸体旁,蹲下身,用锈剑挑开他腰间的皮囊,从里面摸出一块刻着狼头的骨牌,看了看,揣进自己怀里。
“找个地方,避一避风头。”
他站起身,“我知道附近有个地方。”
……
“你在教朕做事?”
虞铧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寒意。
慕容芷微微屈膝,行了个不算标准的礼,脸上带着看似恭敬的笑容:
“陛下言重了。慕容家不敢。我只是代表家族,向陛下提一个……小小的要求。”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虞铧冰冷的视线:
“一个月。一个月内,如果我看不到冷云舒的人头,那么,之前谈好的,后续支援江北赈灾和边军饷银的那部分,陛下恐怕就得自己想办法了。”
虞铧的手指猛地攥紧了龙椅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盯着慕容芷,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轻描淡写地用钱袋子勒住了他的脖子。
朝廷国库空虚,江北流民嗷嗷待哺,边军不稳,处处都要钱。
慕容家的银子,是解渴的毒药。
“慕容家,是在威胁朕?”
虞铧的声音压抑。
“不敢。”
慕容芷笑容不变,“这只是合作的基础。慕容家出钱出力,帮陛下稳定江山,陛下帮慕容家清除一些……小小的障碍。很公平,不是吗?”
“毕竟,那冷云舒,如今可是跟着‘女罗刹’和燕十三,搅得北边都不安宁。若让他成了气候,与戎狄勾连,到时候威胁的,可是陛下的江山社稷。慕容家此举,也是在为陛下分忧。”
她说得冠冕堂皇,把一场赤裸裸的交易,包装成了忠君爱国。
虞铧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那股火气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需要银子,需要慕容家的支持,至少现在需要。
他松开握紧的手,靠回椅背,脸上又恢复了平静,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朕,知道了。”
慕容芷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再次屈膝:“陛下圣明。那,慕容芷告退。”
她转身,裙摆曳地,无声地退出御书房。
虞铧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大殿里,看着慕容芷消失的方向,眼神阴鸷。
皇帝?
在这些人眼里,他这个皇帝,不过是个坐在龙椅上,需要他们用银子来圈养的……
傀儡。
……
南宫望听着探子的回报。
他捻着白玉杯,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慕容家,这是把皇帝当狗遛啊。”
他轻声说,像在评论一出有趣的戏。
“主上,我们是否要再加派人手,护送那几位?”管事躬身问道。
南宫望摇头:“不必。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他们现在被戎狄和朝廷同时盯着,才是最好的状态。越是困境,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才越显珍贵。”
他顿了顿,“让我们在北边的人,适当给他们行点方便,不必露面。”
管事心领神会:“是,属下明白。只是……主上,投资他们,风险是否太大了?他们如今自身难保……”
南宫望放下茶杯,看向窗外迷蒙的烟雨:
“风险?慕容家把宝全压在虞铧身上,风险就不大吗?这天下,没有稳赚不赔的买卖。我们要做的,不是下注哪一方一定能赢,而是要把这潭水,搅得更浑。”
他眼神深邃:“水浑了,摸鱼的人,才有机会。告诉下面的人,可以开始散播消息了,就说……慕容家为了讨好朝廷,不惜把大虞的军械,偷偷卖给了他们的死对头,草原金帐王庭。”
管事身体微微一震,低头应道:“是!”
南宫望挥挥手,让他退下。
水榭里又只剩下他一人。
他拿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悬浮的几片茶叶,慢慢舒卷。
“慕容芷啊慕容芷,”
他低声自语,“你想用银子堆出一个听话的皇帝,我就帮你,多树几个敌人。看看是你慕容家的银子硬,还是草原上的弯刀快。”
他轻轻将茶水泼洒在地上,像是祭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