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草原上跑,带着草叶子摇晃。
火堆烧得噼啪响,映着几张沉默的脸。
距离黑石部落,大概还有一天的脚力。
燕十三往火里扔了根柴,火星子溅起来。
“等送你们到了黑石部落,”
他开口,声音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我就要走了。”
江无花正用一根树枝拨弄火堆,动作停了一下。
“去哪。”
她问,没抬头。
“王庭。”
燕十三说,“以前有个单于,派人找过我几次,想让我过去。那会儿没心思。现在……想去看看。”
江无花点了点头,没再问。
她记得之前问过燕十三,为什么一次次帮他们。
那时燕十三只是笑了笑,没给答案。
现在他要走,她也不打算拦。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强留不住。
火光照着燕十三侧脸,明暗不定。
他拿起那个朱红葫芦,晃了晃,里面是空的。
他拔开塞子,对着嘴倒了倒,什么也没有。
……
李长生坐在他那张破躺椅上,脑袋一点一点,像是睡着了。
一阵冷风吹过,湖面皱起波纹。
他慢慢睁开眼,眯缝着看了看天色,灰蒙蒙的,日头早就掉下去了。
“怎么这么晚了,”
他嘀咕一声,习惯性地朝旁边扭头,“哑巴你怎么……”
话说到一半,卡住了。
旁边空荡荡的,只有一块他常用来垫脚的石头。
他愣了片刻,才像是想起什么,自顾自地又嘀咕:
“老了,记忆力变差了……”
他重新瘫回椅子里,望着黑黢黢的湖面,过了一会儿,又骂骂咧咧起来:
“真能惹麻烦,比老子年轻还能惹麻烦……”
声音渐渐低下去,他摇了摇头,脸上那点不耐烦淡了,换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算了,”
他叹口气,声音轻得像羽毛,“终归是自己养大的……”
……
草原的夜,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燕十三靠在一块大石头上,抱着他那把锈剑,眼睛闭着,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
突然,他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眼睛骤然睁开,里面没有一点睡意。
晚了。
五道黑影,像从地底冒出来,无声无息,已经贴近。
三个在左,两个在右,封死了所有退路。
动作快得像鬼,配合默契得像一个人。
他们手里拿的不是寻常刀剑,是短刺,分水刺,还有带着倒钩的细索。
无欲求的人。
燕十三的锈剑刚抬起一半,左侧一道细索已经毒蛇般缠向他手腕,右侧两把短刺直取他肋下和咽喉。
太快,太刁钻。
他猛地拧身,锈剑格开一把短刺,另一把却几乎贴着腰侧划过,带起一串血珠。
那细索更是如影随形,眼看就要缠实。
千钧一发,他弃了锈剑,身体猛的向后折倒,同时一脚踢向最近那人的膝盖。
咔嚓一声,伴随着闷哼。
但另外四人的攻击已经到了。
就在这时,旁边帐篷帘子猛地掀开,一道身影裹着风冲了出来。
是江无花。
她甚至没完全看清形势,只凭感觉,匕首划向那道缠向燕十三的细索。
细索应声而断。
使索的杀手身形一滞。
燕十三得了这瞬息空隙,就地一滚,捡起锈剑,但左臂软软垂下,腰侧的血汩汩往外冒,脸色瞬间白得吓人。
刚才那一下,若不是江无花,他这条胳膊就算废了。
“无欲求!”
燕十三哑声吐出三个字,气息不稳。
江无花没吭声,匕首横在身前,盯着那五个重新聚拢、如同鬼魅的杀手。
三个穿着白衣,两个穿着暗金色衣服。
三个银牌,两个金牌。
“慕容家,好大的手笔……”
江无花冷声道。
银牌杀手,对应着玄阶,金牌则对应地阶,据说往上还有‘贪’‘嗔’‘痴’三个天阶杀手。
五个杀手没有任何交流,再次动了。
他们不像之前遇到的敌人那样猛冲猛打,而是游走,穿插,攻击角度极其刁钻,一击不中,立刻后退,绝不纠缠。
像泥鳅,滑不留手。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先废掉燕十三,再解决江无花。
江无花匕首连挥,挡开刺向燕十三后心的分水刺,格开削向她脚踝的短刃,但另一道细索又从意想不到的角度抽来,目标是她的眼睛。
她猛地偏头,细索擦着她脸颊过去,一缕发丝飘落下来。
她感到一阵恼火。
这种打法,让她有力无处使。
她的匕首够快,够狠,但这些人根本不跟她硬碰,只是不断骚扰,消耗,寻找必杀的机会。
燕十三重伤,几乎失去战力,另外三个在帐篷里,出来也是送死。
“默笙!”
江无花猛地喊了一声,“带他们走!先走!”
帐篷帘子再次掀开,默笙探出头,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形,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缩了一下。
她没犹豫,转身就扶起挣扎着想出来的冷云舒。
刘武连滚爬爬出来,帮着默笙架起冷云舒,又看了一眼地上燕十三的锈剑,没敢捡,三人踉跄着,朝着与杀手相反的方向,隐入黑暗。
五个杀手似乎并不在意逃走的三人,他们的目光依旧锁定在江无花和重伤的燕十三身上。
或者说,主要锁定在江无花身上。
江无花挡在燕十三身前,匕首紧握。她看着那五个缓缓逼近、如同狩猎般的杀手,心里反而平静下来。
走了就好。
她一个人,反倒没了顾忌。
风更冷了,吹动她额前的碎发。
一个金牌杀手动了,他身形一晃,不是直线冲来,而是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短剑藏于肘后,瞬间贴近。
另外四人同时发动,细索,分水刺,从不同方向封堵江无花的闪避空间。
江无花眼神一厉,不退反进,匕首直刺那金牌杀手心口,完全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那金牌杀手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悍勇,动作微微一滞。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江无花感到脖颈后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凉意。
另一把短剑,不知何时,如同毒蛇吐信,从一个她绝对想不到的角落,悄无声息地斩向她的后颈。
快得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