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云舒站在后院,看着自己劈好的柴,码得整整齐齐,像一堵矮墙。
水缸里的水满得快要溢出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这双手,这双手,握过刀,杀过人,沾过洗不掉的血。
江无花那句话,像根钉子,钉进他脑子里。
“你……想不想坐?”
他想吗?
他不想。
那龙椅在他记忆里,是和抄家圣旨、父母血泪、自己脸上刀疤连在一起的。
是权力的顶点,也是吞噬一切的漩涡。
可他最后还是点了头。
没别的原因。
他知道那位置意味着什么。
无尽的麻烦,沉重的责任,时刻的警惕,还有可能迷失自己的风险。
但他更知道,如果让一个不懂这些的人坐上去,那这刚刚从血火中挣扎出来的新朝,可能很快又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那些刚分到田地的人,眼里的光可能很快就会熄灭。
他不想那样。
就当是还债吧。
还李长生把他从雪地里捡回来、给他一口饭吃、给他一个地方住的债。
还江无花……
虽然她可能不在乎,但终究是她带着人,间接帮他报了血海深仇的债。
这江山,需要一个人坐上去。
这江山,需要一个主心骨。
他找上江无花。
江无花看着他,看了很久。
“想清楚了?”
她问。
“嗯。”
“不后悔?”
“后悔也得做。”
江无花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她转身进屋,过了一会儿,拿着那封陈文的信出来,递给小饿。
“看看。心里有个数。”
小饿接过信,手指捏着信纸边缘,有些用力。
他低头,一字一句地看。
信上将京城的局面、各方的动态、待解决的问题,一一罗列。
这不再是遥远的故事,而是他即将要面对的现实。
他看得很慢,眉头微微蹙起。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
小饿看完信,抬起头,看向江无花。
“什么时候动身?”
他问。
“尽快。”
江无花说,“陈文那边等不起。”
“好。”
……
李长生对这些事没兴趣。
谁当皇帝,关他屁事。
只要别来烦他,别耽误他钓鱼睡觉,爱谁谁。
他现在这会儿更关心默笙。
这小丫头,跟着江无花出去跑了一圈,回来是有点不一样了。
以前总是低着头,缩在角落里,像个鹌鹑一样。
现在虽然还是不怎么说话,但眼神活泛了些,偶尔会看着某处出神,手指无意识地比划着什么。
但也吃了不少苦。
手上添了细小的伤口和薄茧,肤色也黑了些。
李长生看着她安静做事的样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都是捡回来的。
小饿那小子,得了百战真武体,算是因祸得福。
无花那丫头更不用说,自在真魔体,现在厉害得能捅破天。
就默笙,跟着奔波一场,啥特殊体质也没捞着,还是那个不会说话、只会埋头干活的小可怜。
他觉得自己有点偏心。
都是自己捡回来的,怎么能这样子。
他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遍。
这几天,他注意到默笙经常捧着一本书看。
那书旧得卷了边,是陈文给她的手抄医书。
她看得很慢,很仔细,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地描摹上面的图案,遇到不懂的,就蹙着眉头,半天不动。
对医术感兴趣?
李长生挠了挠他那一头乱发。
这天下午,铺子里没什么人。
小饿在后院不知道在干嘛,大概是做心理建设。
江无花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李长生懒得管。
他溜达到默笙旁边,她正坐在小凳子上,对着医书上一株草药的图样发呆。
李长生踢了踢她的小凳子。
默笙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李长生没说话,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摊开。
里面是几根长短不一的银针,闪着幽冷的光。
还有几个小瓷瓶,贴着歪歪扭扭的标签。
他拿起一根最细的银针,在默笙眼前晃了晃,然后指了指她手里的医书,又指了指银针。
默笙眼睛一下子亮了。
她用力点头,把医书小心地合上,放在膝盖上,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好,仰头看着李长生,眼神里全是渴望。
李长生撇撇嘴。
“看好了。”
他拉过默笙的一只手,手指在她手腕几个地方按了按。
“这里,叫内关。这里,叫合谷。”
他动作不算温柔。
然后拿起那根细银针,对着内关穴的位置,手腕极稳地、轻轻一旋,刺了进去。
默笙身体绷紧了一下,但没缩手,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
“感觉?”
李长生问。
默笙感受了一下,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比划着:
有点胀,有点麻。
“嗯。”
李长生拔出针,又指向合谷穴,“这个,头疼,牙疼,扎这里。”
他又示范了一次。
他没讲太多大道理,也没说什么经络气血。
就是指着位置,告诉她扎哪里,大概治什么。
简单,粗暴,但实用。
默笙看得目不转睛,手指跟着李长生的动作虚空比划。
教完几个常用穴位,李长生把银针和小瓷瓶推到她面前。
“拿去玩。别扎死人。”
默笙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小布包,像捧着什么绝世珍宝。
她把布包紧紧抱在怀里,对着李长生,眼睛弯成了月牙,虽然发不出声音,但那感激和兴奋几乎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李长生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扭过头,挥挥手,“去去去,别在这儿碍眼。”
默笙抱着她的“宝贝”,飞快地跑回她和江无花住的小隔间。
或许是去继续研究她那本医书和这几根新得的银针了。
李长生看着她雀跃的背影,嘀咕了一句:“傻丫头。”
然后他走到柜台后,瘫回他的破椅子,闭上眼睛。
铺子里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