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李素微压低声音,指尖却死死掐着掌心。她是仙门的丹药师,三年前她炼药走火入魔,是阮铃用魔族秘术稳住了她的灵力,还把自己珍藏的“凝神草”全给了她。
此刻她看着萧逸洋,眼眶泛红,若不是张砚之拽着她的衣袖,她几乎要冲上去质问——你怎么能忘了阿铃?忘了她熬的莲子粥要去芯,忘了你给她戴桃花簪时说的“阿铃,这支簪子只配你”,忘了她怀了你的孩子,却被你逼得连魔气都不敢用?
张砚之摇摇头,目光扫过殿外那棵刚抽新芽的桃树——那是当年阮铃师姐亲手移栽的,她还说“凌霄殿太肃穆,种棵桃树热闹些”,如今桃花枝抽了新绿,却像在“逢迎”新掌门,连风拂过枝头时,都显得格外温顺。
他往人群后方瞥了一眼,那里站着几个眼熟的修士:有曾被阮铃救过的外门弟子林小满,有受阮铃指点过剑法的现在是内门长老的周鹤,还有当年和阮铃一起平定“妖兽之乱”的弟子们。
他们的眼神和张砚之一样,满是不满,却都在隐忍——这里是凌霄殿,是仙门的核心,当众发难,只会让萧逸洋以“扰乱大典”为由处置他们,反而给不了阮铃公道。
仪式持续了两个时辰,从“传印”到“授剑”,再到萧逸洋宣读《仙门戒律》,每一步都按部就班。待最后一项“焚香告天”结束,萧逸洋被众修士簇拥着往偏殿去,张砚之与李素微对视一眼,终是咬着牙追了上去,拦在回廊下。
回廊两侧种着玉兰,花瓣雪白,落在青石板上像碎雪。张砚之拱手,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萧掌门,三年前阮铃姑娘离开,并非自愿,您当真……不记得了?”
萧逸洋停下脚步,玄色法衣的衣角扫过地上的玉兰花瓣,他转头看向张砚之,眉头微蹙,眼底是全然的茫然:“阮铃?那是谁?”
“您装什么糊涂!”李素微再也忍不住,往前冲了半步,声音带着哭腔,“阿铃姐姐为您怀了孩子!为了仙门,她用自己的魔族本源压制修士体内的魔气,弄得神魂俱疲!您却对她冷暴力,逼得她连安胎药都不敢让您知道!您忘了她每天早起给您熬的莲子粥?忘了您在桃树下给她戴的桃花簪?忘了您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话像一颗石子投进静水,萧逸洋的心脏猛地一闷,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可脑海里一片空白,没有莲子粥,没有桃花簪,更没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
他抬手按了按胸口,指尖还残留着九天印的凉意,语气依旧平淡,甚至带着一丝不耐:“两位若只是来提无关之人,便退下吧。仙门刚换掌门,事务繁忙,我没空听这些无稽之谈。”
说罢,他转身就走,玄色法衣的衣角带起一阵风,吹落了回廊上的几片玉兰花瓣,落在张砚之和李素微的脚边,像在嘲讽他们的执着。
看着萧逸洋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李素微气得浑身发抖,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他就是装傻!他怎么能忘?阿铃姐姐待我们那么好,我们不能让她白受委屈!”
张砚之抬手擦去她脸上的眼泪,指尖在袖中掐了个“传讯诀”——方才他已经给林小满、周鹤他们传了消息,约定今夜在“望月亭”碰面。
他望着天边渐散的霞光,声音低沉却坚定:“别急,我们不是孤军奋战。今夜我们聚一聚,把当年阿铃帮过的人都联络起来,总有一天,我们会找到证据,让他记起一切,为阿铃讨回公道。”
回廊的阴影里,几片玉兰花瓣被风吹起,悄悄落在两人的衣摆上,而不远处的殿柱后,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小弟子正偷偷看着他们,眼底闪过一丝异样——他是大长老的贴身弟子,方才大长老特意叮嘱他,“盯着张砚之他们,看他们要做什么”。
与仙门的盛大截然不同,魔界的玄阴殿内,始终笼罩着一层压抑的魔气。殿外的“噬魂柱”上缠绕着黑色的雾气,那是魔界的“镇魔阵”,一旦有外敌入侵,雾气会化作锁链,将敌人拖入柱中,永世不得超生。殿内,幽蓝色的魂火在烛台上跳动,火焰映得殿内众人的脸忽明忽暗,议事桌是用“幽冥木”所制,桌面泛着冷硬的光泽,桌旁坐着的几位叔伯辈魔将,个个面色凝重,争吵声撞在嵌着玄铁的殿柱上,激起细碎的魔气涟漪,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魔尊之位空了半年,总不能一直悬着!”魔将赤烈一拍桌子,幽冥木桌面震得杯盏作响,他是先魔尊的旧部,对阮铃忠心耿耿,“阮铃公主是先魔尊唯一的孙儿,血脉正统,理应由她继位!”
九幽魔尊战败后,阮铃的爸爸为了保护阮铃一世太平当众自裁,她的母亲耗尽毕生功力为阮铃施加禁制,希望她可以抛弃魔族身份开始新的生活,魔族内部早已变成了筛子,阮铃迟早会有危险。
“哼,正统?”坐在对面的魔将墨玄渊冷笑一声,他穿着暗红色的魔袍,袍角绣着“噬魂纹”,是魔界“激进派”的首领,“她当年偏要跟仙门的人纠缠,差点把魔界的底细都泄露给仙门!若不是先魔尊孙女身份护着她,她早该被逐出魔界了!如今回来倒想坐享其成?我看白曜少主更合适——少主熟悉魔界军务,又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仙门牵扯,才是护魔界安宁的不二人选!”
“你胡说!”赤烈猛地站起身,掌心泛起淡淡的红色魔气,“公主当年是被那仙门弟子骗了!她为了魔界,平定‘噬魂之乱’时差点丢了性命,你怎么能忘了?”
“我没忘,可她现在心里还有魔界吗?”墨玄渊也站起身,眼底闪过一丝野心,“她抱着个仙门的孩子回来,谁知道那孩子是不是仙门的奸细?让她继位,迟早把魔界推向灭顶之灾!”
争吵声越来越激烈,赤烈和墨玄渊的魔气都开始躁动,眼看就要动手,殿门忽然被轻轻推开,阮铃抱着一个周岁左右的孩子走了进来。
她已不再穿当年那身浅青色衣裙,而是换了一身玄色暗纹的魔袍,袍角绣着低调的“缠枝莲”纹——那是先魔尊生前最喜欢的纹样,是她特意让侍女绣的。她的长发用一根墨玉簪束起,墨玉簪是先魔尊留给她的遗物,簪头刻着一个“铃”字。
她的脸上褪去了当年的青涩,多了几分沉静,唯有眼底望着孩子时,才会泛起温柔的光。
怀中的孩子穿着浅粉色的小衣,小衣上绣着一朵小小的桃花,针脚细密——那是阮铃亲手绣的,她怕孩子沾染上魔气,特意用仙门的蚕丝织了布料,又用朱砂染了线,既柔软又能驱邪。
孩子的小手里抓着一片干枯的桃花瓣,那是她从仙门带出来的最后一片桃花瓣,见殿内吵闹,他也只是眨了眨眼,黑葡萄似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众人,没哭没闹。
这是她的孩子,名唤阮念,取“一念心安”之意,可只有阮铃知道,那“念”字里,藏着半个“洋”——她终究,还是没舍得彻底抹去萧逸洋的痕迹。
“诸位叔伯,”阮铃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奇异的力量,让殿内瞬间安静下来,连躁动的魔气都平复了不少,“我今日来,是想说明一件事——魔尊之位,我不争。”
这话让众人愣住,赤烈急得往前冲了半步:“公主!您是正统,这魔尊之位本就该是您的!墨玄渊他就是故意挑拨,您别听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