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婕妤却捕捉到她面上转瞬即逝的异色:“妹妹方才说什么?”
张御女却支支吾吾地不愿再提:“没什么,不过是些个没影儿的闲话,不值当污了姐姐的耳朵。”
她越是不愿说,王婕妤便越是好奇:“妹妹这般藏着掖着,莫非是与我有关?”
张御女面色纠结,指尖的帕子绞了绞:“今日晨省时妾听了一耳朵闲话,许是有人嫉妒昭充媛得宠,这才胡诌的,此等捕风捉影的事,实在不好拿到姐姐面前说嘴。”
听说还牵扯到昭充媛,王婕妤就更耐不住了,张御女在她的追问下,似是被逼无奈道:“皇上昨夜去了涵碧馆,还带去了好些赏赐,她们说……说昭充媛是得知皇上来了姐姐这儿,才匆忙拿着东西赶过来的,她忍痛送出这玉石榴,不过是为了博得皇上的注意……”
皇上去了涵碧馆的事儿,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王婕妤昨夜就得了消息。她虽也盼着皇上能多来看看自己,却也明白有孕之身不便侍寝,心中泛过一阵酸涩后倒也将此事放下了。
此刻听张御女提起,倒像是旧痂又被揭开了似的,那股酸涩又漫上心头。
张御女话锋一转:“要妹妹说,这些闲话实在荒唐。昭充媛往日里最是宽厚不过,哪里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可若她当真不信,方才就不会说出“难怪”二字了。
张御女见今日来这儿的目的已然达到,便施施然起了身:“今日叨扰多时,想必姐姐也乏了。妹妹就先行告退,改日再来拜访。”
王婕妤仍怔怔望着玉石榴出神,也没开口挽留,点头示意李柰送了她出去。
李柰回了殿内,方才张御女那番话她自是全听到了,可管它什么事呢,眼下最要紧的,是让主子安安稳稳地把皇嗣生下来。
她瞥了眼仍在出神的王婕妤,温声道:“主子,这宫中打翻醋坛子冒出来的酸话还少吗?奴婢觉着许就是有人见不得昭充媛受宠,才故意编排的。横竖现在天大的事也没有您养胎重要,咱们索性关起门来万事不理,太医千叮万嘱,孕期最忌多思。她熟练地替王婕妤揉着太阳穴,奴婢倒是觉得,张御女今日在您跟前说的这些有的没的,听着像是替您抱不平,细想却像是在往主子心里扎刀子。”
明知主子与福充容不对付,偏要在这当口提起旧怨。皇上既已断定福充容不知情,她倒句句往“故意”上引。昭充媛送的玉石榴,原是好意讨个吉利,经她那张嘴一说,倒成了踩着主子争宠的罪证了。
这一环赶着一环的,任谁听了心里不膈应?如今但凡扰了主子养胎的,管她是谁,在李柰眼里那都是没安好心。
王婕妤长舒一口气,抚着腹部微微后仰,靠上秋香色引枕:“你说的对,是我想岔了。任她们斗得天翻地覆又如何,只要我能安稳生下孩子,这宫中总有我的立足之地,何必急于一时。”她顿了顿,“下回张御女再来,你寻个由头让她回去,还有……把这个玉石榴也收进库房吧!”
今日这趟没白跑,既给福充容添了仇恨,又在王婕妤与昭充媛之间埋了刺。张御女嘴角噙着笑,盘算着回去要将花样慢慢画出来,到时借着送花样的由头,再来王婕妤这里吹吹风,让她和自己一同对付福充容。
没法子,谁叫自己位卑言轻,全然不是福充容的对手呢!
至于昭充媛,自己倒是没什么别的意思,不过就是见王婕妤提起昭充媛时那副欣然模样,防着她倒向了昭充媛罢了。若容得她二人交好,恐怕自己两头都攀不上了。
崔琇全然不知此刻正有人拿她作伐,她慵懒地躺在床上,青玉正为她揉着腰。
孙瑞带着几个小宫女在殿内穿梭,将各色物件归置进朱漆箱笼里。
掐算着回京的日子,孙瑞早早便领着人拾掇起来,将那些不常用的物件收了起来,只留些日常使唤的摆在外头,这样待到启程那日,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红钏捧着荷叶边的琉璃盏进来,里头盛着荷叶茶: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又要回宫了。她将茶盏轻轻放在崔琇手边,声音里带着几分怅然,若能一直在这行宫住着......
孙瑞闻言脸色骤变,连呸了两声,在红钏胳膊上狠狠一拧:“这等话也是能浑说的?!”
正经主子哪有不随驾回宫的道理?除非是那失了圣心,被打发来行宫思过的。
青玉也瞪了她一眼:“回宫后若还是这般口无遮拦,仔细你的爪子被我打折。”
红钏吃痛,这才惊觉失言,连连朝地上呸了几声:“主子恕罪,奴婢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在行宫的日子松快。等回了宫,冯才人定要死乞白赖地缠上来,奴婢光是想着就替主子烦心。”
冯兰芷借着贤妃给行宫送消息的机会,暗中使了银子叫人捎信给崔琇。信中痛骂崔琇害得她失了孩子,还扬言要在皇上面前揭发她。
崔琇看完冷笑了两声,伸到烛火边烧了个干净,嘱咐人往后冯兰芷的信不必送到她手上,直接烧了便是。
想来等回了宫,她这位好表妹定是要闹出些动静的,左右自己早就备好了应对之策,崔琇压根没将她放在心上。
启程那天,久未露面的贵妃出现在众人面前。她整个人瘦得近乎脱形,一袭月白宫装空荡荡地挂在身上,鬓间只斜插两支素玉簪,全然没了往日锦绣堆叠的张扬。
她连眼风都未扫向众人,径直搭着菊秋的手上了车驾。
一路舟车劳顿,銮驾入宫门时,贤妃早已领着冯兰芷候着。
冯兰芷没了昔日娇俏明媚的模样,下巴尖得能戳人,她安安静静地站在贤妃身后,低眉顺目的模样活像尊瓷偶。
崔琇与她的视线相撞时,冯兰芷忽然扬起笑脸迎上前,规规矩矩地福身:给姐姐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