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瑞双臂束着带子，仔细地打理衣桁上的礼服。
想到宴席上的那场闹剧，她拧紧了眉：“这张御女也真是的，冷不丁窜出来嚷嚷燕窝里有红花，可把奴婢吓得不轻。”她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依奴婢看，她既然敢这般不管不顾地闹出来，必定是捏着凭证的。怎么竟什么也没有？难道是贤妃临时改了主意？”
青玉思索片刻：“奴婢也觉得此事透着古怪。若在御膳房真有内应，悄悄在几位主子的日常饮食中做些手脚，岂不更稳妥？每日份量也不必很多，天长日久地累积下来，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几位主子流产，届时就连太医也很难诊得出来。为何偏要在太后的寿宴上行此冒险之举，倒像是生怕无人察觉似的。更何况，贵妃与贤妃……她们二人怎会联手？”
宫中虽无人敢明言，但三皇子早夭的旧事，桩桩件件都指向贵妃娘娘。而自家主子更是亲手向贵妃递过贤妃意图构陷她的证据。这两人之间，说是血海深仇也不为过，怎会突然冰释前嫌，还在这等诛九族的大罪上联手？这……这于情于理，根本说不通啊。
这般人证物证俱全，能一查到底的局，实在是太顺理成章，反倒透出几分……假。
崔琇打了个哈欠：“依我看，张御女八成是叫人给骗了。就像青玉说的，若真要下手，暗地里行事才便于脱身。这般大张旗鼓，除非是走投无路，欲要拼个鱼死网破，否则实在犯不着这般高调。”
若张御女当真是叫人骗了，那贵妃大费周章设这么个局，动机颇令人费解，难道是因为察觉了张御女私下的小动作？可即便最终证实贵妃与此事无关，也定然会惹得皇上迁怒，闹出这么大动静就为了除一个张御女？得不偿失啊！
真要取她性命，法子多的是，都用不上这般弯弯绕绕的算计，一碗药就够了。
杀鸡焉用牛刀！
“莫非是宋宝林与张御女素有私怨，说动了贵妃娘娘行此一着？”话一出口，她又自觉不妥，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不对，若没有足够的理由，贵妃是断不会应允的。”
那到底是什么让贵妃同意走了这步棋呢？
红钏端着托盘从殿外快步走来，托盘上稳稳放着两个白瓷盅：“主子您饿了吧？晨起时您念叨着想用鸡丝粥，这是奴婢守在御膳房亲眼盯着他们用文火慢熬的。还有一盅血燕核桃露，说是滋补安胎的佳品，奴婢想着宴席上的东西您定然不碰，特地使了银子另寻管事要来的……”
血燕核桃露？崔琇倏地睁开双眼，殿内几人也齐刷刷望向了红钏。
红钏怔在原地，眼底浮起几分茫然。她今日未曾随侍宴席，只掐着时辰专程往御膳房盯着熬粥，此刻方才回转，是以对宴上的事全然不知。
不待崔琇吩咐，青玉已上前接过那盏血燕核桃露。用银匙舀了少许，先置于鼻尖细嗅，继而浅尝一口，片刻后对着崔琇缓缓摇头。
这盏也没有问题，那就奇怪了。
红钏见青玉神色凝重，心知有异。孙瑞趁机将她拉至一旁，低声将今日宴席上发生的事情尽数道来。
她闻言脸色骤变，失声道：“难怪方才瞧见掌事内监带着人，将那负责炖品的小内侍押走了！奴婢还只当是他不慎熬坏了什么贵重食材，若他当真有问题，往日给主子炖的那些……”
那个小内侍手艺精湛，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她平日没少托他为主子炖制补品。
“放心吧！”崔琇招手示意她把粥端过来，“如今入口的东西都由青玉亲手验过，断不会出差错。”
待青玉仔细验过鸡丝粥，崔琇才执起银匙，不疾不徐地用起来。
既然暂时理不清头绪，便先顾好眼前。
崔琇用完粥，便倚在软榻上合眼小憩，若不休养些精神，夜宴只怕难以支撑。
她尚能偷闲小憩，魏晔却是不能。
他与皇后将太后与几位宗室老王妃送至瑞安宫，抬手轻按眉心：“朕要去查问今日之事，皇后可要同往？”
皇后以帕掩唇轻咳两声，温声应道：“妾自当随皇上一同前往。母后寿宴生出这般风波，终究是妾身疏失所致，早日查明方能安心。”
这对天底下至尊至贵的夫妻连盏茶都未能沾，径直朝着张御女的居所而去。
安福正牙疼呢，听见外头通传皇上与皇后驾临，惊得他慌忙整衣敛容，小跑着出门迎驾。
“如何了？”
安福躬身回话，面上带着几分难色：“奴才与杜若姑姑轮番盘问，张御女始终咬定未曾撒谎，只是却不知为何那血燕里没有红花。负责炖品的小内侍已带到，可他也是一个劲儿的喊冤，说自己对此事毫不知情。御膳房上下也都查问过，暂未发现可疑之处。至于张御女提到的其余几位娘娘……奴才未敢擅自惊扰，只派人暗中留意着动静。”
张御女一见魏晔身影，嗓音骤然拔高，带着哭腔扑跪上前：“皇上！妾真的没有说谎！妾的宫女春杏亲眼所见，这奴才与贤妃宫中的露白往来甚密！”
那内侍浑身抖如筛糠：“奴才冤枉！奴才是负责炖品的，少不得要与各宫姑姑们打交道。不止是露白姑姑，还有红钏姑姑也常来吩咐……可奴才纵有千百个胆子，也绝不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啊！”
张御女目眦欲裂：“满口胡言！你弟弟如今正捏在宋家人手里，你分明是为保他性命，才行此悖逆之事！”
小内侍涕泪交加地重重叩首：“奴才、奴才哪里来的弟弟！爹娘早些年便病故了，奴才实在是活不下去才净身入宫的啊！”
安福嘬了嘬牙花子，这小内侍的底细他叫人查了，因炖得一手好汤水，颇得几位主子青眼。方才已派人将其所用器具并住处翻了个底朝天，却是半点儿可疑之物都未曾搜出。
至于张御女的贴身宫女春杏，被杜若嬷嬷带至偏殿耳房，此刻正细细审问着。
魏晔摩挲着玉扳指：“派人去请贵妃、贤妃还有宋宝林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