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为余氏倒台留下的职缺明争暗斗了一个多月,各方势力几经角力,局面总算尘埃落定。
崔琇的身子也稳稳当当地来到了八个月。
这日青玉正伺候她更衣,她低头瞧了瞧自己圆滚滚的肚腹,不禁笑道:“连脚尖都瞧不见了呢。”
她如今挺着肚子在院中散步,自己尚不觉得什么,满宫的人却个个如临大敌,心都悬到了嗓子眼,生怕她一个不小心磕着了。
江顺日日耳提面命,仙客轩内外被打扫得纤尘不染,真真是片叶不存,唯恐落了什么绊着崔琇,孙瑞更是将殿内所有带棱角的物件都拿软绸裹了又裹。
魏晔见仙客轩上下伺候得如此尽心,龙心大悦,特地下令厚赏。
孙瑞笑着凑趣道:“主子这胎怀得只长了肚子,单从背后看,腰身一点儿也瞧不出是快生了的模样!”
提及此节,崔琇心下自是满意。她虽比往日丰腴了些,但身形轮廓未改,肚皮上也光洁如初,未曾生出半点纹路。只消再安稳度过这两月,便可瓜熟蒂落。
她转头殷切地问青玉:“对了,母亲应该快到了吧?偏殿的一应物事,可都安置妥当了?”
按宫里的规矩,妃嫔怀胎到了八个月,便可向皇后娘娘请一道恩旨,递消息回母家,请母亲入宫陪伴。
王婕妤的母亲早在两月前便已入宫,有一回崔琇往御花园散心,曾见她们母女由宫人簇拥着在亭中说话。
崔琇提前一月便吩咐下去,按母亲冯氏的喜好将偏殿精心布置了起来。宫中规矩大,处处是束缚,不比家中自在,母亲难免会拘谨,虽不能尽如人意,也总要想些法子,让她住得尽可能舒坦些。
冯氏入宫倒也不会长住,隔三差五便需回府一趟,毕竟是当家主母,府中大小事务没法子彻底撂开手。原本打长媳萧氏入府,冯氏已经慢慢将管家权交给了她,可前些日子萧氏又有了好消息,冯氏为了让她安心养胎,只得重新接手了家务,好在眼下萧氏已经满了三个月,冯氏方能稍稍放心。
青玉温声安抚道:“主子别急,算着时辰,夫人应当已经入了宫,此刻该是去了凤仪宫拜见皇后娘娘,红钏早就去宫道上候着了,许是一会儿就到了。”
果然,崔琇刚在院中走了不到两圈,宫门口便热闹了起来。
崔琇闻声望去,眼前骤然一亮,唇角不自觉地扬起:“母亲!”
冯氏刚抬脚迈过门槛,一眼便望见自家小女儿正立在院中那株开得正盛的桃树下,笑盈盈地望着自己。满树桃花灼灼,烂漫至极。
虽然自家老爷一再保证女儿一切安好,可冯氏不亲眼瞧一瞧,她这心便终日悬着,一刻也松快不了,瞧着儿媳吐得昏天暗地,她就会想到深宫中的女儿,更是愁得夜不能寐。
因着老爷规劝她“勿要多心”,冯氏心中不豫,觉得他不在意女儿,直接将人撵进了陈姨娘房里。谁知陈姨娘次日弄明原委,回去就染了风寒,转头将人推到了李姨娘房里……
这么转了一圈,最后崔尚书在书房住了小半月,直到向冯氏认了错,这场风波才算平息,家中几位姨娘的病也一夜间不药而愈。
冯氏脸上漾着笑意,依礼参拜后,方才起身细细打量,看着看着,眼圈蓦地一红:“怎么这样瘦?可是辛苦得紧?前些日子听闻娘娘胸闷不适,如今可大安了?”
寻常妇人怀孕哪个不是丰腴一圈?怎么自家女儿只见肚腹隆起?!怀个身子还要殚精竭虑,定是没能好好将养。当初得知她叫人算计的消息时,冯氏恨不能打上余家去。
崔琇亲昵地挽住冯氏的手臂,一边缓步往殿内走,一边轻声宽慰道:“母亲快别忧心了,女儿这样不知招多少人羡慕呢!其实也并非全然没长肉,您再仔细瞧瞧,女儿的脸是不是圆润了些?”
做母亲的却总是觉得不够,冯氏目光里满是怜爱:“娘娘在家中时,最爱吃臣妇做的蜜渍梅子酥,臣妇明日就给您做上一些,若还有什么想吃的,也尽管跟臣妇说……”
红钏在后头笑着接话:夫人您可千万劝着些娘娘,如今皇后娘娘身边的尺玉姑娘同慎婕妤较着劲,就盼着奴婢登门呢!”
那日慎婕妤亲手烹制的北朔美食令众人皆觉新奇,连尺玉姑娘都特意前去讨教了方子,生怕自家主子尝过异域珍味后,再不惦念她做的点心了。
崔琇嗔道:“母亲您听听,咱们红钏姑娘如今霸道着呢,整日里这个不许、那个不让的。”
红钏急急分辩:“主子,您如今月份大了,陆太医千叮万嘱要节制饮食,这甜腻点心可万万不能多用了!”
冯氏岂会不知这是女儿插科打诨地宽慰自己,含笑温声道:“娘娘身边都是妥帖的人。”
入了内殿,冯氏将带来的箱笼打开,除却给崔琇补身用的燕窝,余下的竟是满满一箱子亲手缝制的小衣裳。
“臣妇缝了些,府里几位姨娘也各自做了些心意。”她从里头取出一件五彩斑斓的小衣裳,轻声道:臣妇特意向积福之家讨了布头,缝制了两件百家衣。一件留给了你嫂子,这件给小殿下,只愿百家福气能护佑他平安康健。
崔琇将那小衣捧在瞧了又瞧,抬头问道:“嫂嫂近来身子可还安稳?”
“将将怀上的时候吐得厉害,什么法子都试过了也不见好,直到满了三月才渐渐舒缓。”冯氏目光温柔地落在崔琇隆起的腹部,叹道,“女子生产终究是道坎,臣妇只盼着娘娘能少受些苦楚。”
冯氏一提起蜜渍梅子酥,崔琇就惦记上了,只是按着她的位分,仙客轩里并未设小厨房,正思量着要去御膳房借用时,淑妃却笑盈盈地登了门。
她柔声道:常听妹妹说起府上蜜渍梅子酥的妙处,今日不知能否借妹妹的光,也让我尝个新鲜?
这一来,众人便顺理成章地随着淑妃往芙蓉宫去了。
蜜渍梅子酥才刚出锅,便有宫人急匆匆来报,说是王婕妤已然发动了。
淑妃闻言立即起身,边走边对崔琇道:妹妹且先回宫歇着,我去王婕妤那儿瞧瞧。
这是皇后一早便吩咐好的,崔琇是头回有孕,且月份又大了,没必要去王婕妤那里候着,身子吃不消不说,万一再叫那场面惊着了反倒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