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二,万寿节。
崔琇封妃后头一回出现在众人面前,因着她的礼服尚在赶制,身上穿得是淑妃先前的礼服,尚服局略做了些改制。
众人见了她纷纷行礼,崔琇皆是淡淡的。直到目光落在人群中的宋宝林身上时,她脸上的笑意深了些:“今日宋妹妹鬓间那支衔蝉奴扑蝶的钗子倒是好生别致,瞧着是殿中省新制的款式,想来是皇上新赏的吧?”
此言一出,殿中的目光瞬间落在了宋宝林身上。
说来也是奇了,从前不见德妃娘娘与宋宝林有什么往来,自送谢礼一事后却亲近起来。德妃身边的孙内官隔三差五就往宋宝林宫中去,回回都不空着手,或是几匹时兴料子,或是几样新巧点心。听说还推着皇上去了宋宝林宫中两回,也不知这宋宝林悄无声息的是什么时候攀上了德妃。
不过转念一想,宋宝林素日里八面玲珑,与谁都说得上话,就连福充容那样跋扈的性子都能同她一起逛园子,倒也不显得突兀,只能恨自己蠢笨,没人家那份心机手段。
只是这宋宝林不是贵妃的人吗?怎么如今又攀上了德妃,这两位娘娘可不对付。
宋宝林下意识侧了侧头:“娘娘谬赞,不过是个小玩意儿罢了。”
崔琇笑了笑,倒也也并未多说。
淑妃笑着迎了过来:“妹妹来得可有些迟了,一会子要罚你多饮两杯。”
崔琇含笑与她行了平礼,无奈道:“姐姐莫怪,原是我的过错。恰逢出门的档口七皇子闹个不停,这才误了些时辰。”
淑妃与她并肩往里走,闻言莞尔:“七皇子到底还小呢!”
贵妃端坐在椅子上,纤纤玉指托着茶盏,不紧不慢地拨弄着杯盖。
崔琇上前几步,朝着她福下身子:“妾请贵妃娘娘安。”
贵妃恍若未闻,垂眸饮了口茶,才悠悠抬眼,目光落在崔琇身上:“德妃久不出门,一来倒是好大的阵仗。只是你这妃位如何得来的,自己应当有数。安分些,或许还能风光几日,否则,若等不到册封礼便被打回原形,那才真是颜面扫地。就如你这身衣裳,改得再巧,终究是借来的光。”
崔琇维持着蹲礼,语气平静:“是,妾谨遵贵妃娘娘教诲。至于这妃位,说来妾还要多谢娘娘成全。”
瞧着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贵妃心头一股无名火骤然窜起, 她将手中的茶盏搁下:“你什么意思?!”
这贱人定然知晓了她当初的手脚,此刻莫不是在嘲笑自己棋差一着?如今细想,那“鲤跃龙门”的祥瑞来得太过蹊跷,难道从一开始,就是这贱人设下的圈套?!
崔琇似是察觉自己失言,面上闪过一丝懊恼。
淑妃见状上前一步,笑道:“贵妃娘娘您瞧瞧,崔妹妹最是知恩,为了表诚心,一直福着礼呢!”她话锋微转,“只是崔妹妹的身子才将将养好,娘娘心慈,快些叫她起来吧!”
贵妃眼风狠狠一刮:“本宫同德妃说话,何时轮到你插嘴!”
“本宫在里头就听得热闹。”皇后搭着容音的手从内殿转了出来,“妹妹们在说什么呢?也说与本宫听听。”
众人见皇后驾到,纷纷起身朝行礼,崔琇亦趁机起身,身形微微一转,朝着皇后下拜。
皇后略抬抬手:“都起来吧。”她目光落在崔琇身上,“德妃瞧着气色比往日好些了,身子可大安了?”
崔琇福了福身:“多谢皇后娘娘记挂,妾已然大安了。”
皇后微微颔首:“如此本宫便放心了,只是七皇子还小,宴席喧杂,一会子记得早些叫人带他回去。”
“是,妾记着了。”
皇后又望向下方:“六皇子那里也是一样。还有赵宝林与郭御女,你们身子重,若觉着乏了,只管回去歇着便是,万事以皇嗣为重。”
王修媛、赵宝林与郭御女也起身谢了恩。
皇后敛了神色:“今日是皇上万寿,外头的命妇们也都进了宫,诸位妹妹务必谨言慎行,谁若是在此时闹出什么笑话,本宫决不轻饶!”
说罢,皇后的目光有意无意在贵妃身上停了片刻。
众人再次起身应声,贵妃虽有些不快,到底也知道今日非同寻常,由不得自己乱来。
崔琇如今的席位排在贵妃下首,贵妃眉尖一挑:“淑妃,你对旁人倒是真心,可惜人家啊,转眼就爬到了你上头,你可留心些,别养了个白眼狼……”
淑妃笑道:“娘娘玩笑了,这宫中都是自家姐妹,能相伴就是缘分。崔妹妹有福气能更进一步,我替她高兴还来不及,何来‘留心’一说呢?说到白眼狼……宫中也不全是张御女之流,妾瞧着宋宝林就不错呢!”
贵妃一口气堵在胸前,眼下的场合却又发作不得,只得生生别开脸。且由她们得意片刻,今日过后再做计较。
趁着还未开宴,命妇们三三两两聚拢到崔琇身边,这个夸她气度更甚往昔,那个赞七皇子眉眼生得英气,言语间满是热络。
崔琇始终笑意盈盈,一一应对妥帖,待人都散去,她悄悄松了口气。
淑妃凑到她耳旁低声道:“快喝口茶润润嗓子。这些夫人个个都是水晶心肝,待会儿宴上少不得还要敬酒,你可莫要逞强。”
崔琇一气儿饮了半盏,才觉得嗓子舒缓些,眼中带着些许促狭:“若她们一会儿再围着我,我说不得要把祸水引到姐姐身上。”
沈昭仪瞧着上首说笑的二人,心里头五味杂陈。从前她还拿着崔琇与福充容的座次说笑,哪知道人家如今坐到自己上头去了!
贵妃轻嗤一声:“在这宫里,德行配位方能立得安稳。那些靠取巧得来的东西,不过是空中楼阁,瞧着光鲜罢了。德妃,你可要仔细风浪一起,便跌得难看。”
崔琇态度恭顺:“娘娘教诲的是。妾本无此意,奈何偏生有人将这机遇送到了妾的面前,妾又岂能辜负?”
贵妃面上神情一凝:“……有人?”
外头传来一阵喧哗,原是大殿那头,有江南道的官员进献了一对仙鹤,据说这仙鹤是自行飞落在府衙门口的。
崔琇闻言,唇角微扬,只静静地望向贵妃。
贵妃先是一怔,随即心下一凛,江南道的官员?那不就是韩家经营多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