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顺安的车轮在省委大院的水泥地上擦出刺耳的声响。
他几乎是撞开车门冲进二号楼的，连警卫的敬礼都没顾上回应。
“爸！督导组...”
书房门被猛地推开时，路正平正用紫砂壶浇灌一盆文竹。
水流声戛然而止，老人头也不回地打断他：“把门关上。”
廉顺安反手甩上门，西装后背的汗渍在空调冷风中迅速变得冰凉。
他刚要开口，却见岳父突然转身，紫砂壶重重砸在红木案几上。
“央行督导组进驻省金控的通报，我是从沈明翰的会议上知道的。”
路正平的声音像钝刀磨过青石：“而你，我的好女婿，让我在常委会上成了聋子瞎子！”
廉顺安的手机从掌心滑落，屏幕还亮着妻子发来的短信：【爸让厨房加了红烧排骨】。
他突然觉得荒谬，都这种时候了，他们居然还在讨论午饭？
“冯永康偷走的文件里...”廉顺安喉结滚动。
“有北荣十三亿专项的质押协议。”
路正平突然笑了。他慢条斯理地擦拭溅到袖口的水渍，仿佛在听邻居家的琐事。
“质押手续合规吗？”
“合规！但...”
“但什么？”路正平的眼神骤然锐利。
“但你这个省金控的党组书记、董事长，不该碰北荣的专项资金？”
廉顺安像被掐住脖子的鸡，所有辩解都噎在喉咙里。
他当然清楚那些文件的问题，质押程序再完美，也改变不了专项资金被违规挪用的事实。
更何况...这件事情是他暗示自己去办的，现在搞砸了，他居然妄想推到自己身上？
“督导组组长是钱多多。”
廉顺安声音发颤：“周泰岳的得意门生。”
窗外的知了突然集体噤声。
路正平转身拉开抽屉，取出一份烫金请柬扔在桌上，今晚七点，省政协举办的‘金融改革座谈会’，钱多多赫然在嘉宾名单首位。
“慌什么？”
路正平用请柬拍了拍女婿惨白的脸：“质押文件是银行系统内部流程，你只是按章程办事。至于督导组...”
老人突然凑近，廉顺安闻到一股淡淡的沉香味。
“让他们查。查得越细越好。”
这位为官五十年的老人，此刻眼神锐利，浑身散发出的气势，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
路正平啊！
官途浩浩荡荡五十载，经历过的岁月风霜、政治斗争、绝不是他们能够想象的！
这位省部级正职的省长，要说他没有后手，那大概率都是不可能的！
一个成熟的政客，向来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暗地里准备一套再计划一套。
因为也就只有这样才能够保证落于不败之地，哪怕是超出掌控，四套方案，总能找到一个类似亦或者差不多的解决方案吧？
什么？
四套方案找不到任何一个差不多的解决方案？
那就活该你下课！
“可是爸，那他们查出来了，最后还不是算在我的头上吗？”
路正平突然轻笑一声：“你以为督导组真是冲着质押文件来的？”
廉顺安怔住时，老人已经划着火柴，点燃一支烟，吐出一缕青烟，烟雾在空调冷风中诡异地凝成旋涡。
“第一，立刻向银保监补交《城商行不良资产特殊处置预案》，记得用去年修订的旧版。”
廉顺安瞳孔骤缩！
旧版预案第十二条明确，允许紧急情况下可调用地方政府专项账户资金作为过渡性担保！
路正平站在省份地图前，指了指墙上全省金融网点分布图。
“让北荣城商行今晚系统‘故障’，把所有质押记录迁移到...”
烟头重重戳在邻省交界处的三不管地带：“黄石分行的备份服务器。”
“至于第三...”
路正平突然拉开抽屉，取出枚泛着冷光的U盘扔在桌上。
“央行督导组查金融，中巡组可还在查作风。”
“你说要是这时候曝出北荣市长夜会省委领导，还涉及专项资金审批...”
窗外传来汽车急刹声。
廉顺安透过纱帘，看见妻子正抱着档案袋匆匆进门，身后跟着穿白衬衫的省府办副主任。
也是这时候，廉顺安这才看透了这局棋。
那根本不是解决方案，而是把金融违规转化成派系斗争的致命旋涡！
当所有人都深陷泥潭时，最先被牺牲的永远是...
他低头看向自己胸卡上‘党组书记’的金色字体，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弃车保帅。
用他的凉凉，换来精准打击沈明翰势力！
只是，这位进来的省府办副主任在看着两人之后，眸光中闪过异色。
昨天晚上，刘之维可是和他见面了，聊了许久....
......
省委大院办公区，省委书记办公室。
沈明翰活动了一下脖子，看着省委大院外的景色，眯着眼睛。
“我接到一个电话，今天下午得去一趟京城见一个人。”
“我能说的是，京城已经有人对北湖的局势不满了。心语茶楼背后的人也出手了，这一次的央行督导组下来正是对方的手笔。”
“关键是，京城至少还有三位没有出手，一旦他们出手，就不是小面积斡旋了！”
“大面积清创，我的上升之路也就会被断得干干净净，哪怕是中委也不例外。”
“所以，接下来的局势中，一定要做好各项预案！路正平的势力范围，如今仅剩下金融系统，一旦打掉金融系统...”
沈明翰双手负后，目光中闪过寒光！
看起来是北荣财政问题，可这背后牵连颇多，最终其实是省一和省二之间的交锋。
严格意义上来说，省内，都是他们交锋的地点！
毕竟掌管着全省范围呢！
“大地震...真的快来了？”常务副省长霍廷议深吸了一口气询问道。
他们这个级别的大地震，可不是说着玩的！
沈明翰深吸了一口气：“快了，现在已经有各种事情闹到了上面了，如今的北湖...上面可是关注得紧呢。”
说着，他又苦笑了一声，看了看于清河，又看了看霍廷议，无奈苦笑了起来。
“你们这个师弟啊...在阳城的时候就有省委书记杀手的称号了...”
“我要是也被断送了仕途，就算是坐实了这个称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