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让李世民不由得联想起之前和程咬金一起研究油锯在战场上到底管不管用的情形。
当时他俩得出的结论也是这东西在两军对阵时派不上大用场。
见李世民皱着眉头不说话，楚天青试探着问：“要不......我把油锯拿出来给你演示演示？”
“不用了！”
李世民赶紧摆手拒绝。
虽说楚天青保证这东西没危险，但万一操作时有个闪失......
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还是别冒这个险为好。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李世民眉头紧锁，显然在认真思考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困惑：“朕始终想不明白......就算你身上有什么‘契约’，可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总不可能凭空变出来吧？总得有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把它们做出来吧？”
他紧紧盯着楚天青：“朕把你给的那些东西都交给工部去研究了，可到现在......他们连是用什么材料做的都搞不清楚！不是金，不是铁，也不是这世上任何已知的材料！”
李世民的目光充满探究：“要不是鬼神之术，朕实在想不出还能怎么解释。”
听到这番话，楚天青沉默了一会儿。
李世民已经把话问到这个份上，要是不能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两人之间难免会产生隔阂。
片刻后，楚天青忽然抬起头来，问道：“老李，葛洪写的《神仙传》里有个关于吕文敬的故事，你读过吗？”
李世民愣了一下，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想了想说：“《神仙传》朕当然读过。吕文敬......是不是那个进山遇到神仙下棋，回家后发现已经过了几百年的吕文敬？”
“没错，”楚天青点点头，“书上说，吕文敬年轻时进山采药，碰见两位神仙在下棋，就在旁边观看。等一局棋下完，他回到家里，才发现世上已经过去几百年，亲人都已经不在了，只见到了玄孙辈的后人。这就是所谓的‘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
李世民点头：“确实有这个记载。不过这都是志怪传说，怎么能全信......”
话没说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随即猛地站起身，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盯着楚天青。
他曾经猜想过楚天青身份的一万种可能。
是隐居深山的世外高人的徒弟？
是偶然得到奇遇的幸运儿？
甚至可能是妖精变的？
唯独没往这个方向想过！
李世民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一道霹雳直击天灵盖，震得他整个人都懵了！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宽大的衣袖扫过茶几，把那只翻倒的茶杯“啪”地一声打落在地，摔得粉碎。
但他完全没注意到，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楚天青，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对了！这样就全都说得通了！
之前所有让人想不通的地方，此刻就像散落的珠子突然被一根线串了起来，一切都明朗了！
后世！
楚天青来自后世！
那些从来没听说过的药物，根本不是什么深山巫医的偏方，那肯定是后世医学的成果！
那些药的制作工艺和治疗原理，比现在先进了何止一百年？
还有那个威力很大却不适合打仗的油锯，还有那些工部连材料都分析不出来的稀奇东西……如果来自后世，它们的材料和工艺自然远远超出大唐工匠的认知范围。
甚至楚天青偶尔超前的言谈举止，面对皇权时那种若隐若现、不同于常人的平等态度，现在也都有了完美的解释。
他根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他来自一个遥远得无法想象的未来！
“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
李世民无意识地重复着这句话。
以前他只当这是神话传说，没想到其中可能蕴含着让人头皮发麻的真相。
巨大的震惊像冰水浇头，让他浑身发冷，但内心深处又难以抑制地涌起一股灼热的好奇，几乎要冲破他作为帝王的镇定。
他看着楚天青，艰难地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是从后世来的？”
“不不不。”
楚天青摇了摇头，面不改色地说：“那个人不是我，是我爹。”
李世民脸上的震惊瞬间凝固，转而变成更深的茫然和错愕：“你......你爹？”
“没错。”
楚天青一本正经地点头，脸上适时地露出回忆的神情。
“家父年轻时，有一次进深山采药，差不多过了一年才回来，家里人都担心他遭遇不测，没想到他最后平安回来了，只是看起来苍老了不少，像个花甲老人。”
他顿了顿，似乎在整理思路，接着说：“从那以后，家父就经常能拿出一些......嗯，从来没见过的稀奇东西。开始只是些小玩意儿，后来就是药品，听诊器，还有x光机那些东西。”
李世民屏住呼吸，不敢打断，只觉得这个故事的发展，隐隐和刚才提到的《神仙传》典故呼应上了。
楚天青看着李世民，眼神诚恳。
“那时候我还小，虽然觉得奇怪，但也只当是父亲在外面遇到了什么奇遇，学了海外方术或者秘传手艺。直到他拿出那个x光机，这东西实在太神奇了，绝对不是现在的技术能造出来的，我吓坏了，再三追问他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
“家父被我缠问得没办法，终于在一个晚上告诉了我实情。”
楚天青压低声音，带着分享秘密的神秘感。
“他说，当年他并不是单纯迷路，而是在深山里误入了一个时空交错的地方。用他自己的话说，像是踏进了一条时间的缝隙，在那里，他经历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时代，一个远超我们想象的未来世界。”
“未来世界......”
李世民下意识地重复着这四个字，每个字都沉重无比。他感觉自己长久以来建立的认识世界正在被撕开一道口子。
“当时我的反应和你一样，老李。”
楚天青苦笑了一下：“我以为父亲是在山里受了太多苦，心神受损，所以才胡言乱语。什么未来世界，时间缝隙，实在太......太荒唐了。”
“那......你后来是怎么相信的？”李世民的声音有些沙哑。
楚天青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缓缓抬起右手，目光落在空无一物的掌心上。
“其实，我爹当年得到的是两份契约。”
楚天青解释道，眼中带着些许感慨：“他本来打算等我成年后，找个合适的时机再把其中一份交给我。但既然我当时已经察觉到了异常，主动追问，他看我已经长大，心性也够坚定，就不再等待，直接把一份‘契约’赋予了我。”
他话音刚落，李世民只觉得眼前一花，好像楚天青掌心的空间微微扭曲了一下，紧接着，一个小药瓶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手中，仿佛一直就在那里。
“心念一动，东西就出现了......”楚天青轻声说道，眼神复杂地看着手中的维c。
“我爹告诉我，虽然他只消失了一年，但他在后世却是整整停留了四十年，所以回到大唐后没几年，他就寿终正寝了。”
听到这话，李世民突然想到什么：“四十年？那......你父亲就只学了医术，没了解点别的？比如......历史的走向？”
听到这话，楚天青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果然，李世民还是问到了这个问题。
他之所以不直接说自己是后世之人，就是怕李世民追问历史知识。
到时候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琢磨了一会儿，楚天青笑道：“既然在后世这么久，就算我爹不主动去了解，多少也会知道一些。不过老李，你最好别问，因为他了解的大唐，可能和我们所处的大唐不一样。”
“什么意思？”
“自从我父亲从后世回来的那一刻起，就像在平静的湖面扔进了一颗石子，不管这颗石子多小，它激起的波纹都一定会扩散开来，改变原本确定的水流方向。”
“我们父子俩拿出的每一件后世器物，都像是这样的石子，在不可逆转地改变着水流的方向。”
“所以，我知道的历史，已经不是原本的历史了，它因我们父子的奇遇发生了偏移。”
“现在如果我告诉你我所知道的未来，那很可能是一个因为我的出现而早已扭曲、甚至根本不存在的幻影。”
“就像......”
楚天青举例说明：“如果按照原本的历史发展，我没有给杜相胰岛素，那他最多只能再活一年，如果没有我的气雾剂，长孙皇后也......正因为我的救治，延长了他们的寿命，这个举动，就已经改变了历史的轨迹。”
“况且，历史方面的事情，家父并没有告诉我多少，他更多告知我的是后世的医学。”
听了这话，李世民陷入沉思。
虽然一开始他不相信楚天青的说法，但现在仔细想想，确实有几分道理。
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李世民自然懂。
但问题是，他不知道楚天青说的是不是真的。
难道没有楚天青的医治，杜如晦真的明年就会去世吗？
观音婢也......
李世民的心被这个念头紧紧揪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决断。
看着李世民沉默纠结的样子，楚天青也叹了口气。
他也很想证明自己没说谎，但确实没办法。
说什么？
说李承乾以后会造反？
但长孙皇后没有早逝，李承乾还会造反吗？
说长孙无忌后来会被李治逼死？
但李承乾如果不造反，那皇位轮得到李治吗？
贸然说出自己知道的历史，不仅无法证明自己，更可怕的是，这些来自“未来”的信息一旦被李世民听进去，不管他信不信，都可能在他心里埋下猜疑的种子，引发不必要的动荡，甚至提前招来本该避免的灾祸！
想到这儿，楚天青看着眉头紧锁的李李世民，摇头叹道。
“老李，如果我真有什么坏心思，在我认出你身份的时候，就有无数机会让事情发展到你无法承受的地步。”
听到这话，李世民瞳孔猛地一缩。
虽然楚天青没有明说是什么机会、什么后果，但他心里很清楚。
“但我什么也没做。”
楚天青语气平静，随即竖起两根手指。
“第一，我心中所求，只有医术。治病救人、解除病痛，这才是我一生的追求。至于朝堂权谋、天下纷争......不是我想参与的，也不是我擅长的，更不是我要追求的！”
“第二......”
楚天青放慢语速，带着无比的真诚。
“后世，你，李世民，被成千上万的华夏子孙尊称为千古一帝！你开创的贞观之治，被认为是华夏历史上最辉煌的盛世之一！你的文治武功、你的开阔胸襟、你的善于纳谏......都成为后世帝王的榜样，受到万民敬仰！”
千古一帝！
听到这四个字，李世民身体猛地一震，眼中迸发出难以形容的璀璨光芒！
那眼神里，除了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更有被这至高赞誉冲击得心神激荡的狂喜。
以及......一种深植在帝王骨子里、对“青史留名”近乎本能的渴望和被瞬间满足的颤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