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撤回沮水南岸大营,已是傍晚时分。残阳如血,映照着疲惫的将士和营中升起的袅袅炊烟。空气中除了饭菜的香味,更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压抑的气氛。
清点伤亡、安置伤员、整顿防务,一系列繁琐而沉重的事务之后,耿武在中军大帐召集众将,总结今日之战,商议下一步行动。
帐内,灯火通明,却气氛凝重。诸将分列两侧,大多身上带伤,甲胄上血迹未干,脸上带着激战后的疲惫与未能尽全功的郁结。
耿武端坐主位,面色平静,但眼神深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今日之战,虽重创敌军,但未能达成击溃主力的战略目标,自身伤亡亦是不轻,尤其是并州军损失较大,这绝非他想要的结果。
他环视众将,正准备开口,一个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却率先打破了沉默。
“哼!”只见吕布猛地一拍身前案几,霍然起身,目光如电,直射对面的公孙瓒,“今日之战,若非某些人作战不力,未能牵制住鲜卑主力,致使吕某深陷重围,损兵折将,我军何至于此!”
他这话,矛头直指负责右翼、主要面对乌桓部队的公孙瓒。在吕布看来,若是公孙瓒能更猛烈地进攻,死死缠住甚至击溃当面的乌桓军,进而威胁鲜卑侧翼,轲比能绝不敢如此从容地调集重兵,尤其是金狼卫去围堵他。
公孙瓒本就心高气傲,今日率白马义从奋力冲杀,自问已竭尽全力,给乌桓军造成了巨大打击,此刻无端被吕布指责,岂能忍受?他脸色瞬间涨红,也腾地站起,怒视吕布:
“吕奉先!你休要血口喷人!我公孙瓒今日率儿郎们浴血奋战,斩获无数,乌桓阵线已显溃乱!若非鲜卑兵力实在太多,不断增援,我早已击穿其右翼!你自己突击受挫,损兵折将,乃是你轻敌冒进,陷入重围,与我何干?莫非还要我幽州将士,为你并州军的失利负责不成?!”
“你说什么?!轻敌冒进?”吕布勃然大怒,手已按在了剑柄上,“若非本将军率部突入敌阵,吸引鲜卑主力,尔等能在两翼取得优势?早就被胡虏淹没了!分明是你畏敌如虎,进攻不力!”
“放肆!吕布!你安敢辱我!”公孙瓒也“噌”地拔出了佩剑,剑尖直指吕布,“我公孙伯圭纵横北疆之时,你还不知在何处!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我幽州男儿的厉害!”
帐中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张辽、严纲等双方部将也纷纷起身,怒目而视,大有一言不合就要火并的架势!黄忠、徐庶等人连忙起身劝阻,但吕布和公孙瓒都是桀骜之辈,正在气头上,哪里肯听?
眼看一场内讧就要爆发!
“够了!!”
一声冰冷的怒喝,如同惊雷般在帐中炸响!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凛冽的杀气,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众人皆是一震,循声望去。
只见耿武已然站起,面沉如水,目光冰冷地扫过吕布和公孙瓒,那眼神,锐利得如同实质的刀锋,让两位沙场猛将也不由得心中一寒。
“都把兵器给我收起来!”耿武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这里是中军大帐,不是市井斗殴之地!”
吕布和公孙瓒被耿武的气势所慑,动作一僵,但脸上仍有余怒。
耿武一步步从主位走下,走到两人中间,目光先看向吕布,冷冷道:“吕将军,今日你率部突击,勇猛可嘉,吸引敌军主力,功不可没。然,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岂能事事如意?轲比能非庸才,留有精锐亲卫,乃兵家常事。受挫,便怨天尤人,指责同袍,岂是大将所为?”
他又转向公孙瓒,语气同样严厉:“公孙将军,你今日力战乌桓,亦有功劳。然,吕将军深陷重围是实,右翼未能彻底撕开缺口,亦是实。些许挫折,便拔剑相向,视军法为何物?”
两人被耿武训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慑于耿武的威势和道理,都抿着嘴没有反驳。他们深知,眼前这位年轻的车骑将军,不仅位高权重,更是今日亲自杀入重围救出他们的人,于情于理,他们都矮了一头。更何况,耿武手握大军主力,真惹怒了他,绝无好处。
耿武见二人气势被压下,语气稍缓,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今日之战,敌军势大,非战之罪。些许挫折,便内讧不休,成何体统?尔等若不想打,现在就可以带着本部人马,滚回并州、滚回辽西去!本将军绝不阻拦!”
这话说得极重!吕布和公孙瓒脸色顿时大变!若真在此刻带兵离去,不仅是临阵脱逃,更是将耿武和朝廷彻底得罪死了,天下虽大,恐再无容身之处!
“末将(瓒)不敢!”两人几乎同时躬身,抱拳请罪,“末将(瓒)一时冲动,口不择言,请将军恕罪!”
耿武冷哼一声,目光扫过帐内所有将领:“都给我记住!如今大敌当前,北疆安危系于我等一身!唯有上下同心,方能克敌制胜!若再有人敢妖言惑众,动摇军心,挑起内讧,无论他是何人,立斩不赦!军法无情!”
“末将等谨记将军教诲!”众将心头一凛,齐声应诺。帐内紧张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耿武回到主位坐下,沉声道:“今日召集诸位,是议下一步军略,不是听你们吵架的!都坐下!”
吕布和公孙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复杂,但终究没再说什么,各自闷声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