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年的深秋，下邳城内楚侯宫的议事殿中，一场关乎国本的会议已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
殿内烛火通明，陶应端坐主位，其下国相荀彧、财相陈登、镇国将军糜竺等人赫然在列。
炭火在精铜兽炉中噼啪作响，却掩不住众人脸上的凝重。
荀彧轻咳一声，将手中的文书轻轻放下，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主公，立国以来，各级官府文书往来如织。
清丈田亩需核对鱼鳞图册，整顿户籍要重建黄册档案，调度粮草得统筹六府需求，再加上新设各曹衙署的运转……件件皆需亲力亲为。
彧虽夙夜不懈，犹感力不从心，昨日竟在批阅文书时伏案而寐，深恐贻误军国大事。
这位素来从容的王佐之才，此刻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原本挺拔的身姿也略显佝偻。
陶应凝视着他，心中既感佩又心疼。
他深知，再这样下去，便是铁打的人也支撑不住。
文若之忧，正是我今日欲解之困。
陶应声音沉稳，示意侍从为荀彧添上一杯参茶。
我意，设辅相一职，位同诸相，专司协助国相，分理庶务。
他环视众人，缓缓道出思虑已久的方案：辅相下设三曹：户曹，专司户籍编修、田亩登记、民政管理，度支曹，总揽税赋征收、钱粮度支、预算审核。
协理曹，负责协调各将军府间的兵员补充、粮草调拨之文书往来，并建立军地联络之制。
如此，文若可专注于大政方针，统筹全局，而不必再为琐事所累。
荀彧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光芒，深深一揖：主公英明！此真解彧倒悬之举也！若能得此臂助，彧必能...
话未说完，陈登已适时接口：主公，既设辅相分理政务，则人才培养更显急迫。
登近日巡察各郡，发现官吏仍多沿用旧制，或由地方士族举荐，其才德未必相符，其学识未必合用。
更有甚者，连新式农具的推广都要反复解说，实在耽误政事。
元龙所言，正是接下来我要说的第二件事，也是立国之本——
陶应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徐州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全境之上。
废举孝廉，立新学，开科举！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
举孝廉乃是汉室沿用四百年的选官正途，陶应此举，无异于于向旧有的士族门阀体系宣战。
糜竺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颤，险些溅出水来。
我要的，不是只会空谈道德、不识稼穑的腐儒！
陶应转身，目光如炬。
我要的是真正懂得治国安邦的实干之才！
自即日起，楚国境内，以农、工、商、吏、兵、礼六事，作为考核人才、选拔官吏的唯一标准！
他详细阐释这六科的内涵，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农科，不仅要考《泛胜之书》，更要考水利工程、天时历法、土壤改良、新式农具运用。
要能让学子在琅琊知道如何修渠，在广陵懂得如何防涝，要能真正指导百姓增产增收！
工科，考营造法式、器械制造、矿物冶炼、纺织印染。
要能设计城防，改进曲辕犁，打造神臂弓，要让楚国的工匠技艺冠绝天下！
商科，考算术、货殖经营、物流转运、市场管理。
要能看懂账簿，调控物价，发展贸易，要让楚国的商队遍行四海！
吏科，考《九章律》、刑名断案、文书撰写、民政管理。
要能明断是非，化解纠纷，安抚百姓，要让楚国的官府清正廉明！
兵科，考《孙子兵法》、阵图推演、地形利用、军械维护。
要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保境安民，要让楚国的军队战无不胜！
礼科，考五经精义、典章制度、外交辞令、教化百姓。
要能知礼明节，睦邻安邦，移风易俗，要让楚国的文教泽被四方！
陶应的声音在殿中回荡，带着一种开创时代的激情：我要让天下人明白，在楚侯国，朝为田舍郎，暮登楚侯堂绝非虚言！
无论出身寒门还是庶民，只要在这六科之中有所建树，就能出将入相，就能光耀门楣！
他走到案前，展开一卷早已准备好的章程，描绘出一幅宏伟的蓝图：
在各县设小学，六岁童子皆可入学，授以千字文、九章算术及六科启蒙，三年为期。
每县小学，每届取成绩最优之五分一学童，可升入郡级中学。
郡级中学深造六年，学子需选择主修一科，兼修其他。
课程设置务求实用：农科生要下田劳作，工科生要进坊实践，商科生要参与市易，兵科生要随军操练……
中学毕业时，举行郡试，各郡每科取前三名，共十八人，送入徐州太学。
此外，所有中学毕业生中，取总成绩最优之十分一学子，方可参与由太学主持的全国科考。
科考合格者，即为太学生！
太学生中的各科前三名，将由我亲自考核、钦点官职！
陶应最后重重地说道，此事，关乎我楚国百年气运，必须即刻推行！
殿内一片寂静，旋即爆发出热烈的赞鸣。
陈登激动得站起身来：主公此策，实乃开千古未有之局！若能成，则天下英才尽入囊中！登请命负责工科建设，愿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陶应雷厉风行，当即做出一系列人事任命：
任命蔡邕为徐州太学校长，总揽学政！以其海内大儒之名，为办学正名。
任命王允为总考核官，督办各级学堂建设、师资选拔及科考事宜。
请皇甫嵩、卢植、朱儁三位老将军，为太学辅校长，讲授军事、治国方略。
此令一出，实则是将三位汉室老臣正式纳入楚国的体系，他们身在长安，影响力却已为陶应所用。
传我令谕。陶应对荀彧道。
以楚侯国名义，昭告天下：凡精通农事之老农、技艺精湛之工匠、通晓经济之商贾、深研律法之刑名、善于教化之经师、精通水利之匠人……
无论出身，无论地域，只要有一技之长，愿来楚国任教者，一律厚待！俸禄从优，见官不拜，赐衔！
同时，命皇甫嵩三人，利用其旧日门生故吏之网络，广召天下名儒、隐士，前来下邳讲经授课，待遇一律从优！
陶应最后对糜竺道：子仲，办学所需钱粮，由你财相府设立专项开支，全力保障，不得有误！
我要在一年之内，看到各县小学初具规模；三年之内，中学体系建成；九年之内，太学能为我楚国输送第一批栋梁之才！
他转向陈登：元龙，你立即着手拟定各科详细教程。农科要以推广曲辕犁、筒车为核心；工科要侧重军械制造与水利工程；商科要研究如何经营聚宝商楼；兵科要以新式战法为主；吏科要研习新颁律法；礼科要制定楚国礼仪典章。
特别是各科前三名的培养。
陶应特意强调。
要因材施教，农科魁首，我要他懂得如何规划一郡农事；工科榜首，要能设计改良军用器械；商科头名，要通晓掌控一方市场；兵科状元，要具备指挥一营之能；吏科最佳，要可胜任一县之政；礼科翘楚，要能代表楚国出使他邦。
一场深刻的教育变革，就在这下邳深宫之中，拉开了序幕。
这不仅仅是办学，更是一场与旧时代争夺话语权、重塑社会价值观的宏大工程。
当其他诸侯还在依靠世家举荐时，陶应已经要为楚国打造一套全新的人才选拔体系。
他的目标很明确：他要建立的，是一个不以门第论英雄，只以真才实学定前程的全新国度。
殿外，秋风萧瑟，但殿内的每个人心中都燃着一团火。
他们知道，今夜的决定，将改变无数寒门学子的命运，也将奠定楚国未来百年的根基。
在教育新政的讨论暂告段落后，陶应并未让众人散去。
他踱步至窗前，望着下邳城内熙攘的街市，沉思片刻后转身。
文若，方才议定学政，乃是为国育才的长远之计。然治国安邦，既要着眼于未来，也需安定当下。
陶应的目光转向一直静立一旁的陈舟。
近日我观下邳城内，虽大体安定，但市井间仍时有盗窃、斗殴之事发生。战时军管非常态，如今立国已定，当有专司治安之机构。
陈舟闻言立即上前一步：主公明鉴。如今城内治安仍由各军轮流值守，虽能震慑大恶，但对民间细故往往处置不当，且军士专司征战，长期巡街未免大材小用。
正是此理。
陶应点头。
故而，我意成立巡警部，专司城内治安，缉拿要犯，安定民心，维持秩序。
他详细阐述这一新设机构的职能：
巡警部不同于军队，其职责在于维护市井秩序，调解民间纠纷，缉捕盗贼，防火救灾，乃至管理市场、整顿市容。要让百姓白日敢开市，夜间敢行路。
陶应看向陈舟：文渡，此事由你兼管。你执掌幽影堂，明暗两道皆通，最是合适。
陈舟肃然领命：臣必竭尽全力。
具体建制如下。
陶应继续道，在下邳设巡警总部，各郡设巡警厅，各县设巡警局。总部由你直领，各郡厅、县局主官，先从幽影堂中抽调精明强干、熟悉地方情况者担任。
这时，荀彧插言道：主公，若从幽影堂大量抽调人手，恐怕会影响其本职……
此事我已思虑周全。
陶应微微一笑。
除了从幽影堂抽调骨干外，各郡县巡警的主要力量，可从因伤不能再上战场的军士中选拔。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皆露出恍然之色。
这些老兵，陶应语气郑重。
他们为我楚国流过血，如今因伤退役，我们绝不能亏待。现在给他们两个选择：一是领取丰厚的安家费，回乡养老；二是加入巡警部，继续为国效力。
郭嘉抚掌笑道：妙啊！这些老兵熟悉军旅，令行禁止，更在战场上证明过忠诚。
让他们担任巡警，既能维持治安，又能妥善安置伤兵，一举两得。
正是。
陶应点头。
而且这些老兵在民间威望颇高，由他们来维护秩序，百姓更易信服。
巡警部设九等衔级，按资历、功绩晋升，俸禄从优。
表现优异者，其子弟可优先入学。
他特别强调：记住，巡警不同于军队，对待百姓要循循善诱，非到万不得已不得动武。
要制定详细的执勤条例，严明纪律。
陈舟躬身道：臣明白。当以保境安民为宗旨，既要维护法纪，也要赢得民心。
首批先在徐州各郡县推行。
陶应最后命令。
待制度成熟，再推广至司隶等地。三个月内，我要看到成效。
这一制度的创立，不仅为楚国建立了一套完善的治安体系，更解决了伤兵安置的难题，进一步凝聚了军心民心。
当其他诸侯还在依靠军队维持秩序时，楚国已经率先建立起了专业的警察制度。
殿外，秋阳正好。
下邳城的街市上，商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笑声此起彼伏。
很快，这里就会出现一支身着特定制服、专门维护秩序的队伍，他们将成为这座新兴都城一道独特的风景线，也是陶应治国理念的又一具体体现。
就在陶应全力推进教育改革之时，一匹快马顶着秋风冲入下邳城，带来了东南方向的重大变局。
报——！
传令兵浑身尘土，跪倒在议事殿前。
扬州急报！刺史陈温病重不治，已于三日前在寿春逝世！临终前表奏其旧部刘繇继任扬州刺史！
陶应猛地从座位上站起，与荀彧、郭嘉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
这个消息来得太快，也太不是时候。
刘繇……陶应沉吟道。
此人声望如何？可能稳住扬州局势？
郭嘉轻摇羽扇，摇头道：刘繇虽系出名门，乃齐悼惠王之后，然其性迂阔，非乱世雄主之才。更要紧的是……
他话未说完，另一名探马又至：紧急军情！孙坚已命其长子孙策为先锋，率三千精兵渡过长江，直取牛渚营！刘繇部将张英、樊能力战不敌，已退守曲阿！
果然如此。
贾诩阴冷的声音从角落传来，孙坚对扬州觊觎已久，如今终于等到了机会。刘繇仓促继任，根基未稳，怕是难以抵挡孙家虎狼之师。
陶应走到舆图前，手指在扬州的位置重重一点：孙坚若得扬州，则尽有长江之险，届时西可图荆州，北可威胁我徐州。绝不可坐视不管！
荀彧沉思片刻，进言道：主公，可立即以朝廷名义，正式承认刘繇扬州刺史之位，并派遣使者，赐予节杖印信，助其稳定人心。
同时，可命广陵的太史慈将军加强江防，必要时给予刘繇一定支援。
还不够。
陶应目光锐利。
传令给在江东的幽影堂密探，全力搜集孙坚军动向。另，以楚侯国名义发布檄文，谴责孙坚趁丧兴兵之不义。再……让糜竺以商队名义，暗中向刘繇输送一批军械粮草。
他顿了顿，补充道：记住，眼下我们的重心在青州与内政，对扬州，要以牵制孙坚为主，不可直接卷入。
殿内众人领命而去。
陶应独自站在地图前，凝视着扬州的方向。
陈温的病逝，如同一块投入水中的石子，在东南激起了层层涟漪。
刘繇与孙坚的这场争夺，才刚刚开始。
而这场争夺的结果，将直接关系到楚国未来的战略布局。
秋风更紧，吹动着殿外的旌旗。下邳城中的琅琅读书声刚刚响起，东南方向的战鼓却已经擂响。
乱世之中，从来就没有片刻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