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混乱的思绪,让阮糖几乎没怎么合眼。第二天早晨,她被林月拖起来去吃早餐时,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精神有些萎靡。
度假村的早餐是丰盛的自助餐,设在宽敞明亮的景观餐厅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苍翠的山景。员工们三三两两地取餐、落座,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轻松的交谈声。
阮糖没什么胃口,只随便拿了一碗白粥,一小份水果,和一个可颂面包,正想找个偏僻的角落坐下,却被眼尖的林哲逮了个正着。
“哟!阮妹妹,这边这边!这边有空位!”林哲站在靠窗的一张长桌旁,热情地挥舞着手臂。那张桌子已经坐了几个人,而坐在主位,正低头看着平板电脑的,不是江沉又是谁?
阮糖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头皮一阵发麻。她求助般地看向林月,林月却对她眨了眨眼,露出一个“看好戏”的表情,然后不由分说地推着她往那边走。
“林总早,江总早。”林月落落大方地打着招呼,顺势在江沉斜对面的位置坐下,还特意把阮糖按在了自己旁边的座位上——这个位置,恰好与江沉隔着一个空位,算是斜对面。
阮糖如坐针毡,低着头,盯着自己面前那碗寡淡的白粥,恨不得把脸埋进去。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从主位方向投来的、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虽然她不敢抬头确认。
江沉对于她们的到来,没有任何表示,依旧看着他的平板,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是在他抬手去拿咖啡杯时,动作似乎有瞬间几不可察的停顿。
林哲则活跃得像只花蝴蝶,一会儿跟这个聊两句,一会儿又调侃一下那个,完美地充当着气氛调节剂,只是那目光总是不经意地在江沉和阮糖之间打转。
阮糖食不知味地小口喝着粥,感觉自己像被放在火上烤。她只想赶紧吃完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环境。
餐厅的服务生推着餐车,为每桌补充餐点。经过他们这桌时,餐车上有一盘刚出炉的、淋着晶莹糖浆的蜂蜜松饼,散发着诱人的甜香,正好停在阮糖斜前方,距离她有些远,需要站起身才能够到。
阮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盘松饼吸引了一瞬。她确实很喜欢吃甜食,尤其是这种刚出炉的、热乎乎的松饼。但她实在没有勇气在江沉面前站起来去够食物,那会让她觉得自己像个贪吃的小孩。
她默默地收回目光,继续低头戳着自己碗里的粥。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看着平板的江沉,忽然放下了手中的电子设备。
他没有看任何人,也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用指尖将那盘令人垂涎的蜂蜜松饼,从餐车所在的远端,轻轻地向桌子中央,也就是向阮糖所在的方向,推近了一些。
他的动作流畅而随意,仿佛只是顺手整理一下桌上的餐盘,让布局更合理。推到一个阮糖伸手就能轻松够到的位置后,他便收回了手,重新拿起平板,目光落回屏幕,整个过程没有看阮糖一眼,脸上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仿佛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无意间的举动。
但餐桌上的空气,却因为这个小动作,瞬间凝滞了。
林月正在喝果汁,差点呛到,赶紧用纸巾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在阮糖和江沉之间来回扫视,激动得在桌子底下猛踩阮糖的脚。
林哲的眉毛高高挑起,脸上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极其欠揍的笑容,故意拖长了语调:“哟,这松饼看起来不错啊~阮妹妹,你不尝尝?”
阮糖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看着那盘突然被送到自己“领地”范围内的、散发着甜蜜香气的松饼,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攥住,然后又猛地松开,开始疯狂地跳动起来。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她刚才那一瞬间渴望的眼神。
然后,他默不作声地,满足了她的愿望。
这个认知,比昨天cS战场上那个激烈的拥抱,更让她心弦震颤。
那不是出于危急关头的保护本能,而是在一个最平常不过的清晨,在一个最平常不过的餐桌上,他于无声处,给予的最细腻的关照。
这种沉默的、不着痕迹的温柔,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杀伤力。
阮糖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红晕,连耳尖都变成了粉色。她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勺子,声音细弱蚊蝇地应了一声:“……谢谢。”
也不知道是在谢推松饼的人,还是在谢林哲的“推荐”。
她鼓起勇气,飞快地伸出手,夹了一块松饼放到自己的餐盘里。松饼软糯,糖浆清甜,可吃在她嘴里,却完全尝不出味道,所有的感官都被身旁那个沉默的男人占据。
江沉对于她那声微不可闻的“谢谢”和后续的动作,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刚才那个温柔的推举真的与他无关。
但这顿早餐的气氛,已经彻底变了味。
林哲和林月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而阮糖,则在这片无声的惊涛骇浪中,彻底迷失了方向。
他什么都不说。
却又什么都做了。
这座冰山,似乎正在以一种她从未预料的方式,悄然融化。而那融化的雪水,一滴一滴,精准地,敲打在她本就不再平静的心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