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一叠检查单走出医院大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林薇站在车水马龙的路边，竟有一瞬间的恍惚。消毒水的气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赵明医生冷静而清晰的话语仍在耳边回响。
“挥发性有机物…气溶胶颗粒物…”
每一个词都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她原本因事业稍有起色而略显温热的心湖，激起一片寒冽的涟漪。
她坐进车里，却没有立刻发动。手机屏幕上，助理发来的晚间行程提醒再次弹出：【晚7:00，平江路‘姑苏人家’，与鼎盛程总晚宴】。
程磊那张带着审视与算计的脸庞在脑海中浮现，与他带来的资本诱惑交织在一起，令她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她需要透口气，需要在一个不必伪装强大的地方，把这些混乱的思绪理一理。
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她拨通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喂？薇薇安大总裁，今天怎么有空临幸小民女啦？”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脆活泼的声音，带着调侃的笑意。是Sofia，她大学时代起最好的闺蜜，如今是一名小有名气的独立摄影师，活得自由又肆意。
“少贫。在哪？心情不好，求收留。”林薇揉着眉心，声音里透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疲惫。
“哟，罕见啊。老地方，‘老街豆浆’，速来！刚好拍完一组片，饿死了。”
“老街豆浆”，并不是真的只卖豆浆。它是藏在闹市区巷弄里的一家小店，门脸不起眼，却做着苏州城里最地道的小吃：泡泡馄饨、桂花糖芋艿、蟹壳黄…以及招牌的咸豆浆。这里是她们大学时代就发掘的宝藏，是她们褪去所有社会身份后，唯一能安心做回自己的“根据地”。
半小时后，林薇在店里最角落的位置找到了Sofia。她穿着帅气的工装外套，相机包随意扔在旁边的凳子上，正对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泡泡馄饨大快朵颐。
“给你点了咸豆浆和蟹壳黄，快，趁热吃。”Sofia招呼她坐下，上下打量她一眼，“啧，脸色这么差？又被哪个难缠的客户气到了？”
林薇端起那碗滚烫的，飘着油条碎、虾皮和紫菜的咸豆浆，氤氲的热气暂时驱散了心头的寒意。她喝了一小口，暖意从喉咙一路滑到胃里，舒服地叹了口气。
“比难缠客户麻烦多了。”她放下碗，把今天去医院的事，赵明医生的话，以及昨晚程磊那顿意有所指的晚餐，简单跟Sofia说了一遍。
Sofia听得放下了勺子，表情从戏谑变得严肃：“我的天…百亿颗粒？吸入肺里？真的假的？这么吓人？”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刚染没多久的头发，“那我这…”
“赵医生说是有的，而且不是个例。”林薇苦笑一下，“我现在心情很乱。一边是身体可能真的出了问题，另一边是程磊那边…他那种态度，让我很不舒服，但他的投资又能解决薇澜现在的燃眉之急。”
“程磊？”Sofia撇撇嘴，一副“我早就看穿”的表情，“就是那个把你当精美藏品打量，还嫌藏品有瑕疵的土豪？薇薇，听姐一句劝，这种男人，钱再多也慎沾。他今天嫌你咳嗽不完美，明天就能嫌你皱纹不够少。他要的是个带得出去的花瓶，不是一个有血有肉、会生病会有情绪的合伙人，更不是老婆。”
她吸溜了一个馄饨，继续分析：“至于那个李哲，听着就是个被家里惯坏了的纨绔子弟，胜负欲上头，跟你较劲呢。唯一听起来像个正常人的，就是那个赵医生了。不过医生嘛…职业光环加成，也不好说。”
林薇被闺蜜一针见血的剖析逗得无奈一笑：“被你这么一说，我身边简直没一个‘好人’了。”
“还有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周慕白呢！”Sofia眨眨眼，压低声音，“听起来最带感！神秘大佬，暗中相助，他图啥？图你人？图你公司？还是…另有所图？薇薇，你这可不是在创业，你这是在闯修罗场啊！”
“修罗场？”林薇怔了一下。
“对啊！”Sofia用力点头，“商战修罗场，情场修罗场！四个男人，四种类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都想在你这里刷存在感。你这女主剧本拿得挺带劲嘛！”
明明是挺沉重的话题，被Sofia这么一调侃，竟冲淡了几分凝重。林薇哭笑不得，心情却莫名松快了一些。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又响了。屏幕上跳跃着“妈妈”两个字。
林薇和Sofia对视一眼，同时做了个“噤声”的表情。
“妈。”
“薇薇啊，吃饭了吗？”电话那头传来母亲温柔却难掩焦虑的声音。
“正吃着呢。”
“又在外面吃？少点外卖，不健康。自己熬点粥也好啊…”母亲开始了例行的唠叨，最终总会绕到那个永恒的主题上，“…你看你，一个人在外面，生病了都没人照顾。上次跟你说的张阿姨家的儿子，留学回来的，在银行工作，条件真的不错，你看什么时候…”
又来了。林薇按了按太阳穴，耐着性子听：“妈，我最近公司事情特别多，真的没时间…”
“事业事业，就知道事业！女人最终还是要有个家！你看程磊那边，不是挺好的吗？人家那么大老板…”
母亲的话像一张无形的网，带着关爱与焦虑，将她层层裹紧。医院的检查结果、程磊的审视、行业的隐患、母亲的催婚…所有压力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喉间那阵痒意又不合时宜地窜了上来。
“咳…咳咳…妈，我知道了，我这边信号不好，先挂了啊…咳…”她匆忙找借口挂了电话，又是一阵压抑的咳嗽。
Sofia默默地把温水推到她面前，眼里满是同情：“得，双重暴击。身体警报和催婚炸弹齐飞。林总，您这日子过得可真刺激。”
林薇喝下水，顺过气，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和眼前这碗只剩温热的豆浆，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疲惫，也带着点破釜沉舟的决然。
“修罗场就修罗场吧。”她轻声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反正，退路是没有了。”
她拿起手机，给助理回了条信息：
【回复程总秘书：今晚宴会，准时赴约。】
然后，又打开预约系统，将赵医生开的检查项目，一个个勾选，确认了缴费。
Sofia看着她这一系列操作，瞪大了眼：“你不是吧？两边同时进行？你这是要…以身试法，还是深入虎穴啊？”
林薇收起手机，眼神重新变得清亮而坚定：“先去搞钱。再去查清楚，我这身体，到底怎么了。”
她得先让自己和薇澜活下去，才有资格去谈健康，去追求所谓的完美和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