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四十二年仲夏,蝉鸣聒噪,暑气蒸腾。
陈敬源行至硕项湖畔,尚未靠近,便听见水浪拍岸的轰隆声响,夹杂着工匠们雄浑的号子声,顺着风势扑面而来。他目光越过湖畔茂密的芦苇荡,瞬间便被眼前的景象攫住,呼吸不由得一滞。
只见烟波浩渺的硕项湖上,三艘福船并排停泊,宛如三座巍峨的水上堡垒,气势磅礴,撼人心魄。
湖水湛蓝,波光粼粼,阳光洒在船身上,映得那黝黑的船板泛着油亮的光泽。每艘船皆有三丈余高,船身修长,首尾高昂,船头雕刻着狰狞的兽首,怒目圆睁,仿佛要将水中的蛟龙震慑。船舷两侧各有十数根粗壮的橹桨,整齐排列,宛如巨人的手臂,只需轻轻摇动,便能掀起千层巨浪。
“公子,这便是咱们商行新造的三千石福船!”身旁的船匠头目周师傅捋着花白的胡须,脸上满是自豪,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足足造了两年零三个月,耗尽了南洋运来的上等硬木,今日才算真正试水成功!”
陈敬源缓步走近湖畔,脚下的青石板被湖水浸润得湿滑,他却浑然不觉,目光死死盯着那在硕项湖排列的三艘福船。他曾在江南的港口见过无数船只,小到一叶扁舟,大到千石漕船,却从未见过这般气派的福船。
三千石的载重量,意味着每艘船都能装载几万斤的粮食,这般运力,足以解宁远卫的燃眉之急。
船身之上,数十名工匠正忙碌着,有的在检查船帆的绳索,有的在擦拭甲板上的铜炮,还有的在给船舷刷上防腐的桐油。他们的身影在高大的船身前显得格外渺小,却又充满了力量。
“这船身的木料,用的是暹罗的柚木,坚硬如铁,不怕海水浸泡,也不怕虫蛀。”
周师傅指着船身,如数家珍,
“船底用的是双层木板,中间填充了桐油灰和麻丝,滴水不漏。最妙的是船内的隔舱,就算是触礁漏水,也只会淹一个舱室,绝不会让整艘船沉没。”
陈敬源正看得出神,忽听一阵号角声响起。只见湖畔的工匠们齐声吆喝,拉动绳索,船桅上的船帆缓缓展开,宛如两道巨大的白翼。风灌满了船帆,两艘新建的福船微微晃动,船身两侧的橹桨同时划入水中,激起雪白的浪花。
“起锚!”
随着一声洪亮的号令,锚链哗啦啦作响,沉入湖底的铁锚被缓缓拉起。其中两艘新建的福船缓缓驶离岸边,在湖面上划出两道优美的弧线。船身破开湖水,浪涛汹涌,拍打着船舷,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工匠们的号子声越发响亮,与水浪声、橹桨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曲雄浑激昂的乐章。陈敬源站在湖畔,望着两艘福船在湖面上乘风破浪,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情。
陈敬源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泪光。他想起了宁远卫那些面黄肌瘦的流民,想起了祖大寿在中军帐内凝重的神情,想起了辽东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将士。这三艘福船,便是拯救辽东的希望之舟。
风渐渐大了起来,吹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两艘福船在湖面上转了一圈,又缓缓驶回岸边。工匠们欢呼雀跃,声音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