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 脑子里… 像被灌了铅,又他妈被塞进了搅拌机…
眼皮重得抬不起来,每一次呼吸都扯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喉咙深处残留着一股子铁锈和胆汁混合的恶臭,呕又呕不出来。全身的骨头像被拆散後用劣质胶水胡乱粘了回去,关节缝里又酸又涩,稍微一动就嘎吱作响。面板底下的银色血管蛰伏着,只有一丝微弱的麻痒感,提示着它们还在缓慢修复之前的损伤。虚弱,一种从骨髓里透出来的虚弱,像湿透的棉被死死裹在身上。
低语声?不,不是低语,是耳鸣,持续的高频尖啸,还有… 某种更深层的、彷佛来自极远之处的、混乱的嗡鸣余响,在脑海深处荡漾,搅得人心神不宁。是之前强行感应那片该死深渊的後遗症?零那个冰块脸给我注射的镇静剂药效还没完全过去,脑子像一锅半凝固的浆糊,思绪粘滞,难以集中。
能量视野… 不敢开。稍微一动念,太阳穴就像被锥子扎,眼前发黑。体内那点可怜的能量死气沉沉,在经脉里蠕动得比蜗牛还慢。只有胸口那个吊坠,还顽固地传来一丝温热,像寒夜里将熄的余烬,是这具破烂躯壳里唯一的“活气”。
我瘫在医疗舱那张狭窄的床上,盯着头顶单调的金属舱顶,试图理清混乱的记忆。深潜测试… 那该死的、像个大号棺材一样的深潜舱… 还有… 深渊边缘那短暂却无比真实、令人灵魂战栗的触碰…
当时,被零和铁砧半押送着塞进那个冰冷狭窄的铁罐头时,我就知道没好事。舱门关闭的刹那,绝对的寂静和孤立感瞬间淹没了过来,比真空还让人窒息。然後是下沉,缓慢而坚定地向着主萤幕上那片翻腾的、令人极度不适的暗红色深渊坠去。
透过厚厚的观察窗,外面的光影急速变幻,从正常的星空,迅速过渡到一种…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扭曲状态。空间不再是均匀的,光线被拉长、折断,形成诡异的漩涡和色带。没有声音,但某种无形的、庞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不仅仅是物理上的,更像是… 精神层面的碾压。深潜舱的外壳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彷佛随时会被这无形的力量揉碎。
能量视野在那种环境下几乎失效,只能勉强感知到周围是无尽的、狂暴混乱的能量乱流,色彩无法形容,充满了侵蚀性和… 某种贪婪的“意识”。就像一头沉睡的、由纯粹恶意和混乱构成的巨兽,无意识散发出的气息。
然後,指令来了,透过内部通讯,是棱镜那冰冷的声音:“尝试释放微量自身能量,频率参照预设模型A-7,进行环境亲和性测试。”
我他妈当时就想骂娘!在这种鬼地方主动释放能量?跟举着火把在炸药库里跳舞有什麽区别?!但没得选。我咬着牙,极其小心地、像挤牙膏一样,从乾涸的经脉里逼出一丝微弱得可怜的能量,按照那个见鬼的模型调整着波动频率。
起初没什麽反应,就在我稍微松口气时——异变陡生!
那丝能量就像滴进滚油里的水,瞬间引爆了周围的潜流!一股冰冷刺骨、却又带着诡异灼烧感的能量乱流,如同发现猎物的毒蛇,猛地缠绕上来,顺着我释放能量的路径,反向冲击我的感知!与此同时,一个无法形容的、混杂了亿万种疯狂呓语和纯粹毁灭慾望的“意念碎片”,如同钢针般狠狠扎进我的脑海!
“看… 见… 你… 了…”
“钥… 匙…”
“归… 来…”
“毁… 灭…”
那一瞬间,我差点当场精神崩溃!视野被无法理解的、支离破碎的恐怖幻象淹没,耳边(如果那能算耳朵的话)是亿万亡魂的尖啸!体内的蓝血疯狂暴走,面板下的银色血管像烧红的铁丝般凸起闪烁!是吊坠再次发热,涌出一股温和却坚韧的力量,强行稳住了我的心神,并将大部分入侵的异种能量和意念排斥在外!
我像触电一样猛地切断了能量连线,整个人瘫在座椅上,冷汗瞬间浸透内衬,大口喘着粗气,心脏快要跳出胸腔。深潜舱内警报声尖锐响起,外面传来铁砧瓮声瓮气的询问和零冷静的指令声。
後来… 後来就被紧急回收了。据说深潜舱外壳出现了轻微的腐蚀痕迹,能量读数瞬间爆表。我被拖出来时,几乎是半昏迷状态,是铁砧像扛麻袋一样把我扛回医疗舱的。零给我注射了强效镇静剂和某种精神稳定剂,然後就是漫长的昏睡和恢复。
“测试结果:对深渊特定能量频率存在异常亲和性与… 排斥性并存。个体精神抗性… 超出预期。资料已记录。价值评估:上调。” 这是零在我稍微清醒後,给出的冰冷结论。
去他妈的价值!老子差点把命丢在那儿!
舱门滑开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是零,手里拿着一个资料板。
“生命体徵恢复至安全阈值。脑波活动仍显紊乱,但趋於平稳。” 他走到床边,冰冷的视线扫过监测仪器,“船长要见你。十分钟後,舰桥。”
又去舰桥?我心里一沉。肯定没好事。
我挣扎着坐起来,浑身酸软无力。“这次… 又是什麽测试?” 我声音沙哑地问。
“任务简报。” 零言简意赅,“根据你的测试资料,初步行动方案已制定。你需要了解细节。”
行动方案?这麽快就要进那鬼地方了?!我心头一紧。
十分钟後,我强打精神,再次踏上通往舰桥的金属走廊。脚步虚浮,但比上次好了些。舰桥的气氛似乎更加凝重了。主萤幕上,那片暗红色的深渊彷佛又近了一些,翻腾得更加剧烈,像一只即将苏醒的巨兽的眼睛。
刹那船长依旧站在中央平台上,棱镜、铁砧也在。还多了一个人——幽灵。那家伙靠在一台辅助控制台边,双手插在口袋里,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但眼神却不时扫过主萤幕上的深渊,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
“感觉怎麽样?” 刹那转过身,目光落在我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
“还行。” 我硬着头皮回答。
“你的测试资料很有价值。” 刹那开门见山,指向主萤幕,“深渊外围的能量乱流层,存在周期性的‘相对平静窗口期’。根据棱镜的计算,下一个窗口期将在14标准时後出现,持续时间约47标准分。这是我们潜入的最佳时机。”
他调出一个三维结构图,显示的是深渊边缘一个扭曲的、如同漩涡眼般的区域。“我们的初步目标,是这个坐标点。侦测到那里有异常稳定的能量信号残留,与‘窃或者’早期的基地特徵有部分吻合。可能存在有价值的资讯或装置。”
他的手指点向结构图深处一个更加黯淡的标记。“最终目标,是尽可能深入核心区,寻找与‘虚空之眼’本源相关的线索,或者… ‘初代摇篮’可能遗留的痕迹。”
初代摇篮?又听到这个词了!
“你的任务,” 刹那的目光锁定我,“是作为深潜小组的一员,乘坐改进型深潜舱,在窗口期内潜入目标区域。利用你对深渊能量的特殊感应,协助导航,避开最危险的能量乱流,并尝试定位和… 在必要时,启动可能存在的、需要特定能量频率认证的古老装置。”
他妈的还是当钥匙!而且是要深入虎穴的那种!
“小组成员包括:铁砧,负责驾驶、装备维护和安全警戒;棱镜,负责远端资料支援和导航修正;你,负责能量感应与环境侦测。” 刹那顿了顿,看向幽灵,“幽灵作为机动策应,负责外围侦察和… 应对突发状况。”
幽灵冲我咧嘴笑了笑,笑容里透着一股邪气。
铁砧瓮声瓮气地哼了一声,没说话。棱镜则完全无视我,专注於她的萤幕。
“装备方面,零会为你配备特制的防护服,具有一定的深渊能量抗性。深潜舱也经过了强化。但记住,” 刹那的语气变得极其严肃,“窗口期极短,深渊内部环境瞬息万变。任何失误,都可能导致整个小组覆灭。一旦失去联络,或者深潜舱损毁,葬星号不会冒险救援。”
赤裸裸的死亡通告。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为什麽是我?” 我忍不住问,“你们有技术,有人员,为什麽一定要带上我这个… 不稳定因素?”
刹那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因为常规手段在深渊深处效果有限。你的‘不稳定’,在某些情况下,可能是唯一的变数。观测者选择你,总有它的理由。我们… 愿意赌一把。”
赌一把… 用老子的命去赌!
“如果我不去呢?” 我咬着牙,做最後的挣扎。
刹那的眼神瞬间冰冷如刀:“你没有选择。要麽证明你的价值,要麽… 现在就消失。”
死寂。舰桥里只有仪器的嗡鸣声。
我看着主萤幕上那片越来越近的、彷佛能吞噬一切的暗红深渊,又看了看眼前这几个心思各异、却同样冷酷的“队友”,一股冰冷的绝望感沿着脊椎爬上来。
没有退路了。
“我… 需要详细的装备引数和行动预案。” 我嘶哑地说,屈服了。
“零会给你。” 刹那转身,重新望向深渊,“准备时间不多,抓紧。祝你好运… 或者,愿虚空给你一个痛快。”
幽灵发出一声轻笑。铁砧面无表情。棱镜无动於衷。
我默默转身,离开舰桥。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
十四标准时後,我就要主动跳进那个连看一眼都觉得灵魂颤抖的鬼地方。这一次,还能像之前那样,侥幸爬出来吗?
我不知道。只知道,通往地狱的倒计时,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