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隐约传来的喧哗声和火光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茂密的山林之中，但那种被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的压迫感，却像粘稠的蛛网一样，依旧缠绕在破道观周围，挥之不去。李道长带着人退是退了，但肯定没走远，八成就在山下盯着呢。三天的倒计时，从这一刻起，滴答作响，每一秒都透着紧张。
林玄站在道观门口，望着空荡荡的山坡，长长地吐出一口带着颤音的浊气，感觉两条腿都有些发软。刚才面对黑压压的人群、尤其是李道长那吃人般的目光时强撑出来的镇定，此刻像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沉甸甸的压力。后背的冷汗被山风一吹，冰凉刺骨。
他转过身，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道观里光线昏暗，只有从破窗户透进来的几缕天光，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姜璃依旧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身姿挺直，面色平静如水，但仔细看去，能发现她搭在剑柄上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瞬才松开。显然，刚才那场对峙，对她而言也绝非轻松。
苏九儿则虚弱地靠坐在干草铺上，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呼吸急促，显然被外面的阵仗吓得不轻，强撑着才没晕过去。看到林玄进来，她琥珀色的眸子里充满了担忧和后怕。
“暂时……走了。”林玄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凉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压下了心中的躁动不安。
“三天。”他放下水瓢，抹了把嘴，看向另外两人，“我们只有三天时间。”
道观里陷入短暂的沉默。三天，查出精怪真相，揪出幕后黑手，这任务听起来简直像天方夜谭。
“咳咳……”就在这时，那个久违的、懒洋洋的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鼻音，在林玄脑子里响了起来，“哟，吵完了？没打起来？真没劲。”
是沈墨。这老家伙，刚才关键时刻提点了一句就装死，现在倒出来刷存在感了。
林玄没好气地在心里回了一句：“打起来你就高兴了？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大佬，别光看热闹，快想想办法！”
“办法？”沈墨嗤笑一声，“你不是挺能说会道吗？跟那牛鼻子老道赌咒发誓的时候，不是很有种吗？自己揽的活儿，自己搞定。”
林玄被噎得直翻白眼，但也知道这老家伙就这德性，求他不如激他。他眼珠一转，故意叹气道：“唉，本来还以为您老见多识广，能指点条明路呢。看来是指望不上了，算了算了，我们三个自己琢磨吧，大不了三天后卷铺盖滚蛋，您老人家再费心找下个住处……”
“激将法？拙劣！”沈墨哼了一声，但语气里那点漫不经心似乎收起来一些，“不过……罢了，看在那小狐狸差点把本源妖力烧干净，还有那小丫头片子勉强算说了句人话的份上……”
他顿了顿，似乎在感知着什么，然后才慢悠悠地说：“既然要查，就别跟无头苍蝇似的。都过来，坐下说。”
林玄心里一喜，有门儿！他赶紧对姜璃和苏九儿使了个眼色，自己率先走到那堆还算干净的干草旁，一屁股坐了下来。姜璃略微迟疑了一下，也走到对面，姿态优雅地拂了拂道袍下摆，盘膝坐下，长剑横于膝上。苏九儿则勉强挪动身体，靠坐在林玄侧后方。
四个人（加上林玄脑子里的沈墨），以一种极其古怪的方式“围坐”在了一起。
道观里一时间安静下来。空气中，几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微妙地交织、碰撞、又试图融合。有林玄身上淡淡的汗味和泥土气息，有苏九儿虚弱但独特的、带着一丝冷冽花香的妖气，有姜璃周身清冽纯净、如同山泉般的灵气，还有一种……若有若无、源自黑棍子（沈墨）的、古老而晦涩的剑意波动。
这种混杂的气息，形成了一种奇特的氛围，既陌生，又带着一种因共同危机而诞生的、初步的联结感。
“大佬，现在怎么办？”林玄压下心头那点异样感，赶紧在心里问。
“怎么办？用脑子办！”沈墨不客气地说，“那小狐狸，”他指的是苏九儿，“虽然废柴了点，但毕竟是妖族，对同源妖气、尤其是那种被提纯炼化过的秽物气息，感应比人族敏锐。让她试着感知一下，这附近还有没有残留的、类似的‘浊气’波动，尤其是……往黑风林深处方向。”
林玄眼睛一亮，对啊！苏九儿是妖，对妖气敏感！他立刻看向苏九儿，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苏姑娘，你伤势未愈，本不该劳烦你。但眼下……你能不能试着感应一下，这周围，特别是山林深处，还有没有类似之前那‘浊气珠’的、让你不舒服的气息残留？”
苏九儿闻言，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认真，她轻轻点头：“我……我试试。虽然力量微弱，但对那种……污秽之气，应该还能有所感应。”她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轻颤，开始集中残存的妖力，如同涟漪般向四周扩散感知。
林玄又看向姜璃，语气带着商量的意味：“姜仙子，你是名门正宗，对灵力的感知和辨析最是精准。能不能麻烦你，仔细检查一下之前我们发现精怪痕迹的地方，还有……今天那群人停留过的地方？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特殊的灵力残留或者人为布置的痕迹？比如阵法、符箓之类的？”
姜璃清冷的眸光闪动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吟片刻，才微微颔首：“可。灵力属性、运转轨迹，若有异常，应能分辨。”她的回答简洁干脆，带着专业性的自信。
“好！”林玄一拍大腿，感觉思路清晰了不少，“那我负责……嗯，我负责把大家找到的线索汇总，分析，还有……警戒！”他觉得自己总得干点啥。
“你？”沈墨毫不留情地吐槽，“你就负责别添乱，顺便用你那跑江湖卖艺的把式，看看能不能在山脚下那群蠢货眼皮子底下，弄点吃的回来。查案也是要力气的。”
林玄：“……” 好吧，后勤也是重要工作！
一种前所未有的、生涩却又带着几分认真的协作气氛，在破败的道观里弥漫开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都朝着同一个目标努力。这种不再是孤军奋战的感觉，让林玄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
就在这时，沈墨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少了几分慵懒，多了些许难以察觉的凝重：
“方向算你们蒙对了。不过，小子，别高兴太早。”
他顿了顿，仿佛在感知着山下的动静，语气带着一丝警告：
“对方既然敢做这种局，就不会没有后手。那牛鼻子老道看似退去，未必甘心。这三天……小心点，别被人‘调虎离山’了。”
“调虎离山？”林玄心里咯噔一下。
“嗯。”沈墨的声音低沉下去，“若是有人故意制造点别的动静，把最能打的那个引开……哼，到时候，你这破观里剩下的老弱病残，可就任人拿捏了。”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林玄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