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靠着冰冷刺骨的青石缸,粗重地喘着气,喉咙里全是泥浆的腥臭和血腥味。
右手掌心的烙印,像一块刚熄火的炭,余温灼人,还残留着刚才射出那道光后的麻木与刺痛。青黑色的纹路,似乎又朝手腕爬了一小截。
对面,那泥浆巨人断了一臂,庞大的身躯堵在泥浆池边缘,剩下的那只独臂低垂着,不断有粘稠的泥浆从断口处滴落。它那双漩涡般的漆黑眼睛,死死地钉在我身上(更准确地说,是钉在我紧贴的石缸和微微泛光的右手上),发出低沉、混合着痛苦与暴怒的呜咽声(通过地面传来清晰的震动)。池子里的泥浆正缓缓流向它的断臂,试图重新凝聚,但速度很慢。
它在恢复!不能等!
我的目光,像被烙铁烫了一样,猛地缩回,死死盯住斜前方泥地里——那半截缠着几缕深蓝色布条的旧镐把!
老辈人摆鬼白时提过,横死矿工的家伙,尤其是贴身的、见惯了血的,最容易沾上“脏东西”,也最容易……“通灵”!这镐把上的蓝布条……和娘衣裳的颜色……太像了!
一个疯狂的念头,像野火一样烧遍我全身!赌一把!
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左手仍死死攥着胸口滚烫的针线包,右手却猛地伸出,不是对准泥浆巨人,而是朝着那截镐把,虚空一抓!掌心那灼热的烙印,似乎理解了我的意图,残余的光芒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啥也没发生。
泥浆巨人似乎被我的动作激怒,它低吼一声,独臂猛地抬起,搅动池中泥浆,作势欲扑!
完了!猜错了?!
就在这绝望的刹那——我左手握着的认为是娘的针线包,温度骤然飙升,烫得我差点脱手!与此同时,那截静静躺在泥地里的镐把,上面缠着的深蓝色布条,竟无风自动,猛地飘拂起来!一股微弱但清晰的、与我掌心烙印同源的阴冷气息,从镐把上散发出来!
有戏!
我像一头扑食的饿狼,不顾一切地向前一窜,右手闪电般抓向那截镐把!
指尖刚触到冰冷、粗糙的木柄——
“嗡!”
一股比触碰石缸时更猛烈、更尖锐的寒意,像一根冰锥,顺着我的指尖,狠狠扎进手臂,直冲脑门!我浑身一僵,眼前瞬间闪过无数纷乱的碎片:黑暗的矿道,摇晃的煤灯,男人绝望的嘶吼(通过骨骼震动感知),还有……一抹决绝的、扑向黑暗的深蓝色背影!
这感觉……不是娘!是一个陌生矿工临死前的记忆碎片?!
“吼——!”
泥浆巨人显然感知到了镐把的异动,它彻底暴怒!不再等待恢复,独臂带着滔天的恶臭和呼啸的风声,朝着我刚探出的身体,狠狠砸了下来!这一下要是砸实,我立刻就会变成一摊肉泥!
躲不开了!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右手死死抓住镐把,将它从泥地里猛地抽出!左手将滚烫的针线包死死按在镐把缠着蓝布条的位置!
“嗤——!”
一股前所未有的剧烈反应爆发了!镐把像一根烧红的铁条,变得烫手无比!上面缠着的蓝布条,散发出幽幽的蓝光!我掌心的诅咒烙印,针线包的热量,镐把的寒气,三者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疯狂共鸣!
我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洪炉,又像被冻在了冰窖!冰火两重天的折磨,让我忍不住张开嘴,发出无声的惨叫!
但我的手,却像焊在了镐把上,挣脱不开!
面对呼啸而来的泥浆巨臂,我完全是凭着本能,将手中这截散发着诡异光芒和冰寒气息的镐把,当成一把短矛,朝着砸来的巨臂,拼命捅了过去!
没有硬碰硬的撞击声。
镐把的尖端,在触碰到泥浆巨臂的瞬间,就像烧红的刀子插进了凝固的猪油!
“嗤啦啦——!”
一大片泥浆瞬间汽化,发出刺耳的声响!巨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触碰点开始,迅速变得灰白、干裂、凝固!并且这种凝固,像瘟疫一样,沿着手臂急速向上蔓延!
泥浆巨人发出了 一声惊天动地的、充满了极致痛苦和恐惧的嘶嚎(强烈的震动从脚下传来,几乎让我站立不稳)!它疯狂地甩动着手臂,想要挣脱,但那凝固的趋势无法逆转!
仅仅两三个喘息的时间,它整条独臂,连同小半个肩膀,已经彻底化作了毫无生气的灰白色石像!
它剩下的躯体,惊恐万状地向后猛缩,那双漩涡般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绝望的神色!它 不再犹豫,猛地转身,“噗通”一声,一头扎进了翻滚的泥浆池中,溅起巨大的浪花,然后消失不见!
泥浆池剧烈翻腾了几下,渐渐恢复了只是咕嘟冒泡的状态。
我浑身脱力,“噗通”一声跪倒在泥地里,右手依然死死握着那截已经恢复冰冷、但蓝布条仍散发着微光的镐把。左手的针线包,温度也降了下来。
冷汗像瀑布一样从我额头淌下,滴进泥浆里。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肺部火辣辣地疼,心脏狂跳得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活下来了……靠这截矿工的破镐把……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镐把。那几缕深蓝布条,在微光下,颜色显得格外深邃。难道……这布条,真的和娘……有什么关系?还是说,只是颜色相似的巧合?这镐把的主人,那个矿工,又是什么人?他的残魂……附在了这镐把上?所以才能对那泥浆怪物造成如此巨大的伤害?
太多的疑问,在我脑子里盘旋。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这泥浆池底下,肯定藏着更大的秘密!那泥浆巨人只是看门的?还是……被镇压的其中之一?
我挣扎着站起来,目光再次投向那口刻满符文的青石缸,以及它后面那翻滚的泥浆池。
现在……该怎么办?是冒险探一探这池底?还是……沿着来路先退出去?
掌心的烙印,传来一阵微弱的、带着催促意味的悸动,指向那深邃的泥浆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