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滚带爬地逃回家,一头扎进院坝,瘫在牛圈门口。
我像条刚从冰窟里捞上来的死狗,只剩下哆嗦的份儿。有妹和望梁跑出来,看见我浑身滴水、嘴唇发紫的鬼样子,知道我又碰上“龌龊”(不干净的东西,邪,妖)了。
这次,我连比划的力气都没了,任由他们把我架进屋,擦身子,裹被子。
有妹熬的姜汤灌下去,喉咙到肚子一路火辣,可骨头缝里那股子阴寒,像跗骨之蛆,怎么也驱不散。一闭上眼,就是那口墨绿色深水里、黑黢黢的铁棺材,还有那卷塞在缝里的油布包。
那里面,到底是啥?是谁放进去的?为啥要用铁棺材镇着?
那些留下的记号,为啥会出现在这种邪门地方?到底是谁留下的?和娘有关系吗?一个个问题,像水潭里的水草,把我脑子挤得要爆炸。
在家昏沉沉躺了一天一夜,才勉强能坐起来吃饭。可怪事,就从这天晚上开始了。
夜里睡觉,我总是被冻醒。不是天冷,是那种从水潭里带出来的、阴森森的湿冷。好像有啥东西,贴着我的后背站着,往外冒寒气。好几次,我猛地翻身坐起,举着油灯照,可整个屋里除了熟睡的有妹和望梁,啥也没有。可那股子阴冷气,却久久不散。
更邪门的是,我放在伙房门后那把刻了记号的铁耙。自从我这次回来,有妹说,她半夜起来解手,好像总听见伙房有“嘎吱……嘎吱……”的细微响声,像是有人在慢慢拖动铁耙。她胆小,没敢去看。望梁也说,有天早上,发现铁耙倒在地上,耙头沾着点湿泥巴,闻着有股水腥气。
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那水里的东西,跟着铁耙,摸到家里来了?
老辈人讲,撞了邪祟,要是带了那东西碰过的物件回家,它就能顺着味儿找上门。这叫“鬼缠物”。
不能让这晦气东西留在屋里害人!
第二天天不亮,我挣扎着爬起来,用破麻布把那铁耙里外包了三层,特别是那个刻了记号的地方。然后,我把它扛到屋后,挨着猪圈墙角,挖了个浅坑,埋了进去。埋的时候,我嘴里无声地念叨(心里想):“尘归尘,土归土,哪来的回哪去……”算是乡下送鬼的土法子。
可事情并没完。
埋了铁耙的当天晚上,我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一阵急促的“咚咚”声惊醒!不是敲门,声音闷闷的,像是……像是从地下传来的!
我吓得一激灵,坐起来,把耳朵贴紧床板(通过骨骼感受震动)。
“咚……咚咚……”声音又响了几下,很有规律,不快不慢,就像有人被关在地底下,在用拳头一下下捶打着棺材板!
是猪圈方向!是我埋铁耙的那个位置!
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有妹和望梁也醒了,惊恐地看着我。我强作镇定,摆摆手,示意他们别出声。那“咚咚”声,响了一阵,又突然停了。夜里死一般寂静。
后半夜,我再也没敢合眼。
天亮了,我拿着锄头,走到屋后埋铁耙的地方。泥土看起来没啥变化。我犹豫了半天,没敢挖开看。
但心里的那股不安,却越来越重。这铁棺材的邪气,太凶了!光埋了铁耙根本没用!得想个更厉害的法子!
我想竹子,我家门口就有一棚。竹子这东西,空心有节,老一辈人说能隔邪。特别是长了黑斑的老竹,辟邪效果最好。
我砍了一根碗口粗、长满紫黑色斑点的老竹回来。用柴刀劈开,削成几十根三寸长的竹钉,头削得尖尖的。
然后,我找来一把旧镰刀(娘以前用过的),又翻出过年写对子剩下的一点红纸,泡了一碗红水。用镰刀尖蘸着红水,在每根竹钉上都画了个 歪歪扭扭的“叉”。老法子讲,“朱砂画叉,镇鬼押煞”,我家没有朱砂,只能用红纸水代替。
做完这些,我走到屋后,围着埋铁耙的那块地方,用锄头刨了一圈浅沟。然后,把那些画了红叉的竹钉,尖头朝下,一根接一根,密密麻麻地钉进沟里,围成一圈。这叫“竹钉锁邪阵”,也是听老人说的土办法,管不管用不知道,图个心安。
钉完最后一根竹钉,我已经累得快虚脱了。
看着那一圈狰狞的竹钉,我心里半点轻松都没有。那水下的铁棺材,像块大石头,沉甸甸地压在我心上。
那卷油布包,像鬼火一样,在我脑子里晃。不把它弄明白,我寝食难安。可下水去捞?想起那群扯脚的水鬼,我就腿软。
得找个能下水,又不那么怕水鬼的东西……
我猛地想起,我家猪圈旁边,靠着墙立着个废弃的旧马槽。石头打的,又长又深,早些年爹弄来喂马的,后来马卖了,槽就闲在那。要是能把那铁棺材,连同那卷东西,整个儿塞进这石槽里,再用 糯米混着灶底灰封上……是不是就能镇住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那铁棺材看着不小,怎么弄上来?怎么搬回家?这念头太疯了!
可……万一呢?万一下面那东西,真的跟娘有关呢?
我盯着那个沉甸甸的石马槽,心里翻江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