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背死死抵着冰冷的土墙,大口喘着气。
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疼。远处那口老井,在晨雾里静悄悄的,井水墨绿,像一只刚闭上的鬼眼。井台边那片铺着稻草、沾着黑血和碎蛋壳的空地,在渐渐亮起的天空下,显得格外扎眼。
刚才那股差点把我拽进井里的邪乎力量,还有怀里娘那缕头发传来的滚烫,都真真切切。
这鬼村子,这口井,绝对有名堂!老辈人讲,冤死鬼找替身,专挑阳气弱的时辰。天快亮了,那东西可能缩回去了,但保不齐太阳一落山,它又出来!
不能待了!必须在天黑前摸清这村子的路数,找到出路!
我攥紧几乎裂开的阴沉木小棺和镐把,强迫自己离开那堵能给我一点安全感的破墙。得趁天亮,把这废村再仔细搜一遍!
日头渐渐升高,驱散了些晨雾,也照见了这村子的全貌——比夜里看着更破败。
倒塌的土墙、烂透的房梁、散架子的农具,到处都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和荆棘。空气里那股子尘土和腐烂味,混着青草的腥气,更浓了。
我避开井台那片邪门的稻草区,绕着村子边缘,小心翼翼地往深处走。
脚踩在碎砖烂瓦和荒草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死寂的村子里,显得格外刺耳。我竖着耳朵(通过骨骼感知震动),眼观六路,生怕哪个角落又窜出啥东西来。
走了约莫一袋烟的功夫,村子中央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像是以前的晒坝。坝子尽头,立着一间看起来比其它房子都高些、也更完整些的青砖瓦房。虽然窗户都没了,门也歪斜着,但墙没倒,屋顶的瓦片也还算齐整。
这大概是以前村长的家?或者……祠堂?
我心里一动。这种地方,往往能找到点不一样的东西。
我蹑手蹑脚地凑过去。歪斜的木门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铁锁,但门轴已经烂了,留下一条缝。我凑近门缝,往里看去。
里面黑咕隆咚的,一股陈年老灰和木头腐烂的闷味扑面而来。
借着门缝透进的光,能看到屋里空间很大,靠墙摆着几条破烂的长条板凳。最里面,好像有个石头垒的台子,上面似乎放着什么东西。
祠堂!肯定是祠堂!
老辈子祠堂,除了供奉祖宗牌位,有时也供奉些地方上的“神灵”,或者……镇压邪祟的东西?
我得进去看看!
我用力推了推门,门轴发出“嘎吱”一声刺耳的惨叫,在寂静中传得老远,吓了我一跳。我定了定神,侧身从门缝挤了进去。
屋里比外面阴冷很多,光线昏暗。
我站在原地,等眼睛适应了黑暗,才慢慢挪动脚步。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灰,每走一步,都扬起一片尘雾,呛得人鼻子发痒。
我径直走向最里面那个石头台子。
台子上空荡荡的,积满了灰。但在台子正中央,放着一个一尺来高、黑乎乎的东西。不是牌位,看形状,倒像是个……陶土烧的罐子?罐子口用一块红布蒙着,布上落满了灰,颜色都发黑了。
罐子?用红布蒙着口的罐子?
这架势,我好像听老辈人摆古时讲过——这是“收魂罐”!有些地方遇上横死、怨气太重的人,怕他变成厉鬼害人,就会请法师做法,把死者的魂魄或怨气收进罐子里,用符咒红布封住,埋在地下或者放在祠堂里镇压!
难道这罐子里,收着这废村里某个冤死的鬼魂?会是井里那东西吗?
我心里直发毛,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不敢轻易去碰。目光扫过石头台子下面,发现台基的石头缝里,好像塞着一团暗红色的东西。
我蹲下身,用镐尖小心翼翼地拨弄。
那东西被卡得很紧,我费了点劲才抠出来。是一团被揉得皱巴巴、已经褪色发黑的——红布?看布料和颜色,和罐子口蒙着的那块很像!
这红布……是符咒?还是……从罐子上掉下来的?
我捏着这团红布,手感粗糙,上面好像还用黑线绣着什么图案。我凑到眼前仔细看,光线太暗,看不太清,只觉得那图案弯弯绕绕的,像是一条盘着的蛇,又像是一道古怪的符咒。
蛇?符咒?这又有什么讲究?
我把红布团塞进怀里,和疑似娘的头发放在一起。回头又看向那个陶罐。要不要打开看看?万一里面真关着啥……?
不行!老辈人忌讳,乱开这种罐子,会放跑恶鬼,惹祸上身!
我强压住好奇心,决定不动它。正准备离开石头台子,目光扫过台子后面的墙壁,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那面墙看起来比其它地方更平整,颜色也略深一些。我凑过去,用手抹开厚厚的灰尘。
灰尘底下,墙壁上竟然露出了一些用尖锐器物刻出来的、密密麻麻的痕迹!不是字,是画!非常简陋、粗糙的线条画!
我精神一振,赶紧用袖子更用力地擦拭那片墙壁。更多的刻痕显露出来。
只见墙壁上刻着好几幅画:
第一幅:画着几个小小的人,跪在地上,朝着一个圆圈磕头,圆圈里点着一个点。
第二幅:还是那个圆圈,但圆圈上面,画了一个简易的房屋,房屋旁边,刻着几道波浪线(水?)。
第三幅:圆圈裂开了,从裂缝里,伸出许多扭动的、像蛇又像手的线条,缠住了旁边的小人。一个小人倒下了,另外几个小人四散奔跑。
第四幅:画面变得混乱,到处都是倒下的火柴棍小人,那个裂开的圆圈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压住了。石头旁边,站着一个手里拿着罐子的、稍微大一点的人影。
这……这画的是啥?祭祀?灾难?镇压?
那个圆圈……和井口、石头小人身上的符号一样!这画是说,他们祭祀了某个东西(圆圈),后来那东西失控了(裂开,伸出触手害人),最后被人用石头和罐子镇压了?
压住圆圈的巨大石头……我猛地想到村口那口被石板半掩着的井!难道说,那口井,就是镇压这个“圆圈”邪物的石头?那这个罐子,就是用来收拢它散逸的怨气的?
那井里的东西,根本不是找替身的水鬼,而是……一个被镇压了很久的、更凶的玩意儿?那疑似娘的头发能逼退它,是因为娘和这镇压有关?还是娘本身……?
我不敢再往下想。
得赶紧找到更多线索!我环顾祠堂,除了这个石头台子和墙上的画,似乎没别的东西了。我失望地转过身,准备离开。
就在我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祠堂角落那一堆烂桌椅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不是风吹的!是那种……极快的、一闪而过的蠕动!
我浑身汗毛瞬间炸起,猛地扭头盯住那个角落!手里的镐把瞬间握紧!
角落里堆着破桌烂椅,覆盖着厚厚的灰尘,看不出什么异常。
是眼花?还是……这祠堂里,除了罐子,还有别的“东西”?
我死死盯着那片阴影,一动不敢动。汗水顺着脊梁骨往下流。
过了好一会儿,那里再没动静。
我慢慢挪动脚步,想凑近点看。刚迈出一步,脚下突然踩到了一个软绵绵、很有韧性的东西!像是一团浸透了水的烂麻绳!
我低头一看,魂儿差点吓飞!
脚下踩着的,根本不是麻绳!是一绺湿漉漉、黏糊糊、纠缠在一起的——长头发!头发的一端,还连着一小块带着毛囊的头皮!像是被人硬生生从头上一把薅下来的!
这头发……是刚留下的?还湿着!
我像被火烫了脚,猛地跳开!心脏狂跳不止!
这祠堂里……有东西!刚才不是我眼花!
我惊恐地环顾四周,昏暗的祠堂仿佛活了过来,每一个阴影里都像藏着一双眼睛。那个蒙着红布的陶罐,此刻也显得无比诡异。
不能再待了!
我再也顾不得仔细探查,转身就连滚带爬地冲出了祠堂,重新沐浴在阳光下,才感觉那股阴冷粘稠的恐惧感稍微散去一些。
我回头望着那间青砖祠堂,它像一头沉默的怪兽,蹲在废墟里。墙上的画,神秘的陶罐,还有角落那绺湿头发……这废村的秘密,远比我想象的更复杂、更危险。
井里的邪物,祠堂的镇压,娘的头发……它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我必须在天黑前,找到离开这里的路!或者……找到更多能保命的线索!
我握紧镐把,看了一眼日头,咬咬牙,朝着村子的另一个方向,继续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