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耳边呼啸,身体不断下坠。
陈无戈双手紧紧抱着阿烬,右臂死死压住她的头,左手握着断刀。岩壁从眼前飞速掠过,裂缝中透出暗红的光,热浪夹着硫磺味扑面而来。深渊深不见底,头顶的崖口已经缩成一个小点,月光斜照进来,落在刀身上。
阿烬的脸贴在他胸口,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她的手指曾勾住他的衣角,现在松开了。锁骨处的火纹只剩下一丝极淡的红痕,像是随时会熄灭。
就在这时,她的眼角动了一下。
一滴泪滑了出来。
那滴泪刚离开皮肤就被风吹散,可它没有落地,反而在半空中突然燃起蓝色火焰。火光很小,却刺眼。火焰飘落时擦过陈无戈左臂,正好碰到那道自幼留下的刀疤。
“嗡——”
古纹猛地发烫,像被点燃了一样。整条手臂瞬间涨热,血液奔涌,筋肉绷紧。断刀剧烈震动,发出低鸣,竟自动脱离手掌,悬浮在身侧。
刀身血纹亮起,与洒下的月光交汇,一道光柱直冲而上,仿佛连通了天地。四周残存的灵气疯狂倒灌进陈无戈体内,顺着经脉冲向丹田。他脑子一炸,一段画面强行挤入识海。
一个白衣人站在山巅,背后是翻滚雷云。他手持长刀,抬手就是第一斩。
裂地。
刀锋未落,大地已裂开百丈沟壑。第二斩紧随其后。
断河。
江流从中截断,水柱冲天。第三斩劈出时,云层被撕碎。
碎云。
第四斩落下,整座山峰晃动。
震岳。
第五斩带着焚尽一切的气势。
焚魂。
第六斩斩向天空盘旋的巨龙虚影。
绞龙。
最后一斩无声无息,却让天地归于寂静。
归寂。
七刀连环,毫无停顿。每一刀都刻进陈无戈的骨子里。他没挥刀,可全身肌肉已按那节奏收缩、发力。空气在他周围扭曲,七道无形刀气接连斩出,划破风层,留下短暂裂痕。
他知道这是《破军式》的第一式。
完整七刀,全都在这一刻觉醒。
断刀悬浮不动,刀尖指向下方。血纹越来越亮,古纹持续发热,和阿烬身上那滴泪火之间,似乎有看不见的线连着。陈无戈低头看她,发现她睫毛又颤了颤,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她快撑不住了。
可正是这滴泪,这丝火,成了钥匙。不是谁都能触发《primal武经》的觉醒,也不是随便一次战斗就能唤醒战魂。只有当血脉共鸣达到极致,在生死关头,才能打开这扇门。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守护她。
现在才明白,他们从来都是相互支撑。
没有她的火纹本源,古纹不会这么快彻底苏醒;没有他的血脉承载,那滴泪火也无法引动天地残灵。他们是敌人追杀的目标,也是彼此力量的源头。
风更大了。
深渊底部仍未见底,但热浪越来越强,空气中多了焦糊味。岩壁上的红光更明显,有些地方已经开始融化,滴下赤色岩浆。再往下,或许就是地火层。
他必须落地前完成这一击。
否则等摔下去,别说反击,连站都站不起来。
断刀缓缓转正,横在他面前。七道刀势仍在体内循环,每一次心跳都像在演练那一式《破军》。他闭眼,把所有感知集中在刀上。不是靠眼睛看,而是用身体记。
第一刀裂地,要从脚下起势。
第二刀断河,需借力横向扫出。
第三刀碎云,是向上挑斩。
他一边下坠,一边在脑中反复推演。肌肉记忆开始形成,哪怕不动手,也能感觉到那股劲要往哪走。
忽然,阿烬的手指又抽了一下。
这次不是勾衣角,而是五指收拢,像是想抓住什么。同时,她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呜咽。
像哭。
声音很短,却被风撕碎了。可就在这一瞬,古纹再次剧烈跳动,断刀嗡的一声,向前突进半尺。
陈无戈睁眼。
他知道她醒了,哪怕只有一瞬。她在害怕,但她还在努力维持意识。这声哭不是软弱,是求生的信号。
他把她的身子往上托了托,让她更贴近自己。左臂缠着粗麻的断刀柄重新握回手中。刀身血纹与古纹同步闪烁,每一次亮起,体内就多一分力量。
七道裂痕还在空中残留,虽已变淡,但轨迹清晰。那是他刚才凭意念斩出的痕迹。如果现在真刀出手,威力只会更强。
他还差一步。
不是招式不熟,也不是力量不够。而是心境。
《破军式》是杀伐之技,为斩厄而生。使用者必须有宁死不退的决心,有以命换命的觉悟。他之前护着阿烬,总想着逃、想着守,刀意始终带了犹豫。
但现在不一样了。
崖顶那些人认定他们必死。
三百弟子布网,化神高手压阵,封住崖口,扬长而去。他们觉得这场猎杀结束了。
可他还活着。
阿烬也还活着。
而且马上就要反击。
他抬头看了一眼越来越小的崖口。月光依旧照着那几根烧焦的锁链残骸,随风轻晃。那是七宗留下的胜利标记,以为钉死了两个死人。
错了。
他低头盯着怀里的阿烬,咬牙。
你们不该碰她。
断刀缓缓抬起,横在胸前。血纹亮到极致,映得他整张脸泛红。古纹在左臂上跳动,像心跳一样稳定。七道刀势在体内流转,终于连成一片。
他不再压抑。
也不再逃避。
第一式《破军》,此刻圆满。
空气再次扭曲,七道刀气比之前更加凝实,接连斩出。这一次不只是留下裂痕,而是直接割裂气流,发出“嗤啦”声响,如同布帛被撕开。
他的身体还在下坠。
但气势已完全不同。
从被动求生,到主动迎战。
从护婴逃亡,到逆命觉醒。
他知道下一秒该做什么。
落地之后,第一刀必须劈向追兵来的方向。
第二刀要清掉埋伏在侧翼的人。
第三刀……留给最强的那个。
他收紧手臂,把阿烬护得更紧。右手握刀,刀尖斜指下方。全身肌肉绷紧,等待触地那一瞬的爆发。
风声盖过一切。
岩壁的红光越来越近,底部轮廓开始显现。碎石堆积,岩浆流淌,中央有一片相对平坦的黑色岩石区,像是曾经的祭坛遗址。
那就是落点。
他调整姿势,双膝微曲,准备承受冲击。
就在身体即将砸落的刹那,断刀猛然一震。
七道刀气脱体而出,先于人落地,在空中连斩七次。
“轰!轰!轰!轰!轰!轰!轰!”
七声爆响接连炸开,地面被犁出七道深沟,呈放射状扩散。烟尘冲天而起,碎石飞溅。原本平静的岩层像是被巨兽撕咬过,裂痕蔓延数十丈。
烟尘中,陈无戈抱着阿烬稳稳落地。
他没有倒下。
也没有松手。
双脚深深陷入焦土,膝盖弯曲到极限又撑直。全身骨头都在响,旧伤崩裂,但他站住了。
断刀插在身前,刀身血纹未消,古纹仍在发烫。
他抬起头,看向崖顶方向。
那里已经没人。
可他知道,很快就会有人来。
他慢慢弯腰,把阿烬轻轻放在身后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她的脸还是白的,呼吸浅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但他确认她还活着。
他转身,拔起断刀。
刀锋朝外,横在腰侧。
七道刀势蓄势待发。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远处,烟尘尚未散尽,一道黑影正从岩堆后缓缓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