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表面的波纹还未散尽,萧羽已经转身走出了密室。夜风从走廊尽头吹来,带着一丝湿意,像是从河面渗上来的潮气。他没有停留,脚步沉稳地穿过营地主道,直奔边城西市。
苏瑶跟在他身后半步距离,指尖还残留着施术后的微麻感。她没说话,只是默默握紧了袖中的铜镜。昨夜截获的讯息仍在她脑中回荡——“龙宫暗盟既成”,那几个字像沉在水底的铁块,压得人呼吸不畅。
边城黑市藏在旧码头下方,入口隐蔽,守卫松散却耳目众多。摊位沿石壁排开,灯火昏黄,货品杂乱。萧羽径直走向中央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摆着几件被水浸过的残器,标价虚高,无人问津。
他蹲下身,目光落在一块灰白色玉片上。摊主是个驼背老者,裹着青灰斗篷,指节粗大,皮肤泛着淡淡的鳞状纹理。他抬头看了萧羽一眼,嗓音沙哑:“这件不便宜,四百晶石起。”
萧羽没答话,眉心微热,万道神瞳悄然开启。视线穿透玉片表层的水雾禁制,内部阵纹缓缓浮现——那是极其精密的潮汐流转结构,外圈为锁脉纹路,内里却嵌着一道扭曲的黑线,如同藤蔓缠绕古树。
这不是普通的废弃材料。
他收回目光,神色不动:“三百五十。”
老者摇头:“少一晶石都不卖。”
“四百。”萧羽取出晶石袋,放在摊前,“但我要它完整封印的状态,不能解开封印查看。”
老者眯起眼,打量他片刻,终于点头,将玉片用油纸包好递出。
***
营帐密室内,烛火跳动。苏瑶坐在案侧,双手交叠于膝上,铜镜横置在前。萧羽将玉片置于桌面中央,指尖轻抚边缘裂痕。
“这东西曾用于传讯。”他说,“和昨晚那个灰袍人用的玉简同源频率。但它更古老,是龙宫淘汰下来的部件。”
苏瑶皱眉:“他们会把这种东西流落到黑市?”
“不是流出。”萧羽低声道,“是丢弃。只有不再需要的东西才会出现在那种地方。”
他闭目凝神,再度催动万道神瞳。这一次,他没有强行破除封印,而是以极细的真元丝线模拟出一段特定波动——正是昨夜截获讯息中的水属性灵频。
玉片微微震颤。
刹那间,淡蓝色纹路自裂缝中蔓延而出,在空中勾勒出一个残缺阵图。萧羽眼神一凝——那是“潮汐锁脉阵”的简化版,通常用于外围水域警戒。可就在阵心位置,一道黑色符线如活物般蠕动,竟与魔宗血咒的构造极为相似。
“他们改了阵法。”他睁开眼,声音冷了几分,“不是借用,是篡改。有人在龙宫内部协助魔宗渗透。”
苏瑶盯着那尚未消散的蓝纹:“这意味着合作已经深入到防御体系?”
“不止。”萧羽伸手按住玉片,“如果是单纯的交易,不会留下这种痕迹。这是实验品,失败后被扔掉的。说明他们已经在尝试融合两种力量——龙族水脉与魔宗邪力。”
帐内一时寂静。
苏瑶缓缓吐出一口气:“我们要不要上报剑宗?”
“现在报,只会打草惊蛇。”萧羽摇头,“剑宗远在山门,反应太慢。而这条线一旦暴露,对方立刻会切断所有联系。我们得先拿到更确凿的证据。”
他看向她:“你能读取它的记忆吗?”
苏瑶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她伸出手,指尖划过镜面,低声念出一段古老咒言。铜镜泛起涟漪般的光晕,缓缓笼罩玉片。她的脸色渐渐发白,呼吸变浅。
影像开始浮现。
幽蓝深水中,一座庞大宫殿沉于海底,殿体由白玉与珊瑚构成,四周水流缓慢旋转,似有无形之力维持平衡。镜头拉近,一根支撑巨柱映入视野——其上缠绕着一条漆黑锁链,链身刻满血纹,正一寸寸渗入石缝,仿佛要将整座建筑从内部腐蚀。
画面剧烈晃动,像是记录者正在逃离。
紧接着,一道低语响起,含混不清,唯有最后几个字清晰可辨:“……盟约已立,待君归来。”
镜光骤灭。
苏瑶猛地喘息一声,身体晃了晃,扶住桌角才稳住身形。额角渗出冷汗,唇色发青。
萧羽立刻递过一枚温养丹药:“怎么样?”
“我看到了地点。”她声音有些发抖,“那根柱子上有标记……一道弯月形的裂痕,就在第三层东翼。如果能找到这个位置,就能确认是不是同一座宫殿。”
萧羽盯着熄灭的铜镜,眼神渐沉。
“赵天霸不是逃亡。”他缓缓道,“他是被接走的。而且不是被迫,是约定好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苏瑶抬头看他。
“暂时不动。”萧羽将玉片重新包好,收入怀中,“龙宫势力盘踞东海,水脉纵横,我们贸然进入,等于送死。现在最重要的是守住边城,防止他们通过水路继续渗透。”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地图前,手指落在边城周边几条主要河道交汇处。
“这几条河都通向下游泽国,而泽国再往东,就是沧海入口。如果他们要用船只转运人员或物资,一定会经过这些节点。”
苏瑶缓过劲来,也走过去:“你是说,设卡查验?”
“查不了。”萧羽摇头,“水路不像陆路能设关卡。而且一旦严查,反而会引起注意。我们需要另一种方式——监控异常波动。”
“你是想……用水属性法宝感应?”
萧羽点头:“黑市既然能流出这种残片,说明还有更多类似物品在流通。只要找到一件能用的,就能布置侦测阵。”
苏瑶思索片刻:“可这类法宝大多被大宗门掌控,民间极少出现。”
“不一定非得完整。”萧羽目光微闪,“只要有水属性核心就行。哪怕是一块废料,也能改造成感应器。”
他顿了顿:“明天我去一趟北坊货栈。那边常有渔民送来海底捞出的杂物,也许能找到点东西。”
“我跟你一起去。”苏瑶说。
“你先休息。”萧羽看了她一眼,“刚才动用了血脉之力,别硬撑。”
“我不累。”她坚持道,“这件事不能只靠你一个人查。”
两人对视片刻,谁都没退让。
最终萧羽移开视线:“那就一起。但到了外面,听我指挥。”
苏瑶轻轻应了一声。
就在这时,怀中的玉片忽然传来一阵轻微震动。
萧羽迅速取出,发现原本黯淡的裂痕竟泛起一丝微弱蓝光,持续不到一息又归于沉寂。
他眉头紧锁。
“它刚刚……是不是接收到了什么?”苏瑶低声问。
萧羽没回答,而是将神瞳再度探入玉片内部。三息后,他瞳孔微缩。
“不是接收。”他声音压得很低,“是回应。有人在远处激活了同频率的装置,触发了它的共鸣机制。”
“也就是说……”苏瑶睁大眼,“还有另一块类似的残片,在被人使用?”
“而且距离不远。”萧羽站起身,抓起外袍,“它刚才的波动方向,指向城南药堂后巷。”
“你说的那个可疑医馆?”
“就是它。”萧羽大步走向门口,“我们一直以为他们在用货物掩护传讯,可能错了。他们根本不需要主动发送——只要有一块共鸣残片留在据点,就能实时接收信息。”
他拉开营帐门帘,夜风扑面而来。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到底在监听谁?”
苏瑶快步跟上,铜镜已在掌心蓄势待发。
两人身影消失在营地深处,烛火摇曳,映照桌上那张摊开的地图。
墨迹未干的朱笔圈住了药堂、码头与三条河道的交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