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很淡，像一层银灰色的薄纱，勉强照亮山谷入口的轮廓。
那两座夹峙的山峰在夜色中如同两只蹲伏的巨兽，张着幽深的巨口。
谷中弥漫的血色雾气在月光下显得更加诡异，缓缓流动，像有生命般。
谷口处的临时营地已经搭建起来。
十二顶黑色帐篷围成一个半圆，中央生着三堆篝火，火光照亮周围二十丈的范围。
大约三十名黑衣武士在营地间走动，有的警戒，有的休息，秩序井然。
营地外围设置了简易的拒马和绊索，显然防备森严。
在最靠近谷口的一顶大帐篷前，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独眼大汉，身材魁梧，左眼戴着黑色眼罩，右眼在火光下闪烁着凶光。
他腰间挂着一柄沉重的鬼头刀，刀柄上的铜环在火光下反射着暗红的光。
另一个则让韩十三瞳孔微缩。
那是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和尚，看起来五十来岁，面容枯瘦，双颊凹陷，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
他手中握着一串黑色念珠，珠子每颗都有拇指大小，在月光下泛着乌沉沉的光。
“黑心佛，了尘。”韩十三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凝重，“他竟然也出山了。”
“了尘是谁？”孤狼问。
“二十年前就成名的高手，出身少林，却因修炼邪功被逐出师门。”
韩十三盯着那个灰袍和尚，“他练的是‘黑心禅’，一种以杀证道的邪门功夫。”
“据说每杀一人，他念珠上就会多一颗珠子。你看他手中的念珠，至少上百颗。”
沈星魂倒吸一口凉气：“那他至少杀了一百人？”
“可能更多。”韩十三沉声道，“这人武功深不可测，而且心狠手辣，做事不择手段。狼王能请动他，付出的代价肯定不小。”
三人藏身在谷口外的一片乱石堆后，距离营地约五十丈。
这个距离，在寂静的夜晚已经有些危险，但再远就听不清营地的动静了。
“和尚，你确定那东西就在谷里？”独眼大汉的声音传来，粗哑如砂纸磨石。
了尘缓缓拨动念珠，声音平和，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贫僧以黑心禅感应，谷中的煞气之源确实有异动。”
“那东西若是真的存在，必在煞气最浓处。”
“楼主的地图上也标注了位置。”独眼大汉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纸，“但她给的路线要绕道后山，多走三十里。咱们为什么不直接进去？”
“因为进不去。”了尘指向谷中那些血色雾气，“你仔细看，那些雾在流动。”
独眼大汉凝神看去，果然，谷口的雾气看似平静，实则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中心深不见底，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
“这是……地脉煞气自然形成的屏障。”
了尘缓缓道，“强行闯入，会被煞气侵蚀神智，沦为只知杀戮的怪物。”
“楼主给的路线之所以绕远，是因为后山有一条暗道，可以避开这层屏障。”
“那咱们还等什么？现在就绕过去！”独眼大汉急道。
“不急。”了尘摇头，“楼主的地图未必全是真的。而且……有人来了。”
他忽然转头，看向韩十三三人藏身的方向。
目光如电。
韩十三心中一震，下意识要拉孤狼和沈星魂后撤，但已经晚了。
了尘的身影忽然消失了。
不是轻功，而是一种更诡异的身法——前一瞬还在五十丈外，下一瞬已出现在三十丈处，再一瞬，已到十丈外！
如同鬼魅，无声无息。
“退！”
韩十三低喝，同时双掌向前一推，掌风如墙，试图阻了尘一阻。
了尘不闪不避，右手一抬，黑色念珠中的一颗忽然飞出，直射韩十三面门！
念珠破空，发出凄厉的尖啸，速度之快，竟在空气中拉出一道黑色残影。
韩十三侧身，念珠擦着他的鬓角飞过，打在身后一块岩石上。
“噗”的一声轻响，岩石没有碎裂，但被击中的位置出现了一个拇指大小的孔洞，孔洞边缘光滑如镜，深不见底。
好可怕的穿透力！
而这时，了尘已到五丈外。
他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周身忽然腾起一股黑色的、粘稠如墨的气息。
那气息所过之处，连月光都仿佛被吞噬了。
“黑心禅·摄魂！”
了尘双目猛然睁开，眼中竟是一片漆黑，没有眼白。
韩十三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全身，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杂念——
恐惧、悔恨、愤怒、绝望……种种负面情绪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
“静心！”他咬破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清醒，同时双手结印，“止戈·清心！”
一股清流般的气息从丹田升起，迅速流遍全身，将那些负面情绪驱散。
但这一耽搁，了尘已经到了三丈内。
他右手成爪，直抓韩十三咽喉。
五指漆黑，指甲有三寸长，散发着金属般的光泽。
韩十三正要迎击，一道血色刀光忽然从侧面斩来！
孤狼出手了。
饮血刀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斩向了尘手腕。
刀未至，刀风已刺痛皮肤。
了尘轻“咦”一声，手腕一翻，竟用两根手指夹向刀锋！
“铛！”
刀指相交，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了尘的手指坚硬如铁，饮血刀竟未能斩断。
但孤狼的刀势不止。
一刀被阻，他手腕一转，刀锋顺势下滑，削向了尘手指关节。
了尘不得不松手，身形向后飘退三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好刀法。凌绝尘的儿子？”
孤狼不答，刀势再起。
这一次，他没有追求快，而是慢。
刀很慢，慢得能看清刀锋划过的每一寸轨迹。
但就是这慢，让了尘脸色凝重起来——因为刀虽慢，刀势却锁死了他所有退路，无论他往哪个方向躲，都会撞上刀锋。
这是以慢打快，以静制动的境界。
了尘不再轻视。
他双手齐出，左手捏诀，右手成爪，爪风凌厉，与刀锋硬碰硬。
“铛铛铛铛……”
短短三息，刀爪相交十七次，每一次都爆出火花。
孤狼的刀越来越快，了尘的爪也越来越狠。
但了尘渐渐发现不对劲。
每次刀爪相交，都有一股诡异的吸力从刀上传来，仿佛要将他体内的真气吸走。
虽然吸力不强，但累积起来，竟让他的真气运转出现了一丝滞涩。
“饮血刀……果然名不虚传。”
了尘忽然收爪后撤，拉开三丈距离，“刀能饮血，亦能饮气。凌绝尘当年创出这刀法，真是惊才绝艳。”
孤狼拄刀而立，微微喘息。
刚才那十七刀，看似简单，实则耗尽了他大半心力。
双腿的刺痛因为用力过猛而加剧，此刻正微微颤抖。
了尘看着他，忽然笑了：“可惜，你功力不够，刀法也未大成。若是凌绝尘亲至，贫僧或许还要忌惮三分。至于你……”
他话音未落，营地方向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营地边缘，一个黑衣武士正捂着脸倒地翻滚，脸上血肉模糊，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惨叫声接连响起。
“怎么回事？”独眼大汉怒吼。
“雾……雾里有东西！”一个黑衣武士惊恐地指向谷口。
只见那些原本只在谷内缓缓流动的血色雾气，此刻正缓缓向外蔓延。
雾气所过之处，草木迅速枯萎，岩石表面出现腐蚀的痕迹。
更可怕的是，雾中隐约可见一些模糊的影子——人形的影子，但动作僵硬，如同行尸走肉。
“是煞气侵蚀的尸傀。”
了尘脸色微变，“这谷中的煞气，比贫僧预想的还要重。它们被活人气息吸引，出来了。”
他看向韩十三和孤狼，忽然笑道：“韩先生，看来咱们要暂时联手了。”
“这些尸傀没有神智，只知杀戮，见人就攻击。不如先解决了它们，再谈你我之间的恩怨？”
韩十三看着那些从雾中缓缓走出的影子——至少有二十多个，每一个都散发着浓郁的煞气和死气。
他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可以。”
了尘笑了，笑得意味深长。
而孤狼握紧了刀。
他知道，这场联手，不过是暂时的妥协。
真正的厮杀，还在后头。
（第一百六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