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那一声泣血般的哭喊，如同打开了泄洪的闸门，山洞内压抑已久的绝望与悲伤彻底决堤。哭声此起彼伏，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麻木与无助，而是夹杂着看到一线生机后的激动与宣泄。
陈砚快步上前，将跪倒在地的老者轻轻扶起。入手处，老者瘦骨嶙峋，身体因为激动和虚弱而微微颤抖。
“老丈，快请起，各位都请起来。”陈砚的声音温和而有力，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袖手旁观。但我们需要了解情况，才能找到解决之道。”
他环视众人，凡圣境的气息自然流露，并非威压，而是一种沉静如海、足以依靠的厚重感，让骚动的人群渐渐平息下来。
在老者和几位较为镇定的中年人的叙述下，结合玉简中的信息，青岚界这三个月来的惨状，如同画卷般在陈砚面前缓缓展开。
黑雾是三个月前毫无征兆地出现的，最初只是天际的一抹灰色，但很快就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迅速污染了整个天空。阳光被隔绝，草木开始枯萎，河流变得污浊。
更可怕的是，所有被黑雾笼罩的生灵，无论是人还是动物，他们的生机都会被缓慢而坚定地抽离。身体强健的能多支撑一段时间，但最终都会在极度痛苦中衰弱而死，死后尸体还会被黑雾侵蚀，转化为那种没有神智、只余吞噬生灵本能的“雾奴”。
“修仙者们……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师大人，”老者提到修仙者时，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情，有怨恨，也有无奈，“在黑雾刚出现时，他们还尝试抵抗，布下大阵，施展法术……但没用，根本没用！那黑雾好像能吞噬一切灵力，仙师们的法术打在黑雾上，就像泥牛入海……后来，活下来的仙师们，都……都跑了！通过他们自己的什么传送阵，抛弃了我们，抛弃了青岚界！”
老者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悲凉。被视作庇护者的存在在最危急时刻的逃离，对幸存者信念的打击，甚至比黑雾本身更为沉重。
陈砚默然，他想起了柳清鸢，想起了那些最终选择与凡界共存的修仙者。看来无论在哪个世界，面对危机时，人心的选择总是相似的复杂。
“我们只能躲，”一个脸上带着疤痕的中年汉子沙哑地接口，“像老鼠一样躲进山洞、地窖，依靠之前储存的少量粮食和收集的雨水活命。但黑雾无孔不入，长时间待在外面，就算不被雾奴发现，身体也会越来越虚弱……我们这些人，是附近几个村子最后活下来的人了……”
“沐雨守护者呢？”陈砚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提到沐雨，众人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光亮。
“沐雨大人是不同的！”一个年轻些的女子抢着说道，眼神中带着崇敬，“她不是那些逃跑的仙师，她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她有一种……很温暖的力量，不像仙师们的灵力那么冰冷，倒是和大人您刚才的气息有点像。她能暂时驱散小范围的黑雾，保护我们，治疗受伤的人。”
老者补充道，神情变得担忧而哀伤：“大概十天前，沐雨大人说，不能再坐以待毙。她告诉我们，唯一的希望是找到传说中的‘圣山’，激活山上的‘镇界碑’，才能彻底驱散黑雾。她独自一人去寻找圣山了……临走前，她用最后的力量，凝聚了那只七彩灵鸟，说是去其他世界寻找希望……”
老者看向陈砚：“大人，您就是沐雨大人找到的希望吗？她……她还活着吗？”
陈砚握紧了手中的玉简，脑海中浮现出沐雨那虚弱而焦急的声音。他沉声道：“玉简是她发出的求救，她一定还活着，并且在某个地方坚持着。告诉我，圣山在哪个方向？”
“在北边！”众人几乎异口同声，指向山洞外黑雾弥漫的北方，“一直往北，最高的那座山！传说那里是世界的脊梁！”
就在这时，山洞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惊恐的叫喊！
“雾奴！好多雾奴围过来了！”
陈砚眼神一凛，瞬间来到洞口边缘。只见山洞外，不知何时聚集了二三十个眼神空洞、行动僵硬的雾奴，它们似乎被山洞内聚集的生机所吸引，正嗬嗬低吼着，蹒跚着向洞口逼近。浓郁的黑色雾气随着它们的移动而翻滚，带来更强的压抑感。
幸存者们顿时慌乱起来，恐惧再次攫住了他们的心脏。
“不要慌！”
陈砚低喝一声，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他一步踏出山洞，独自面对那群逐渐逼近的雾奴。
面对张牙舞爪扑来的雾奴，陈砚不闪不避，只是简简单单地一拳轰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股凝练到极致的金色凡力，如同初升的朝阳，温暖而纯粹，自他拳锋迸发！
噗！噗！噗！
凡力所过之处，扑在最前面的几个雾奴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雪，发出“嗤嗤”的轻响，庞大的身躯迅速消融，化作缕缕精纯的黑气，随即又被那金色的凡力彻底净化，消散于无形！
一拳之威，数个雾奴灰飞烟灭！
剩下的雾奴似乎被这纯粹克制它们的力量所震慑，发出了不安的嘶吼，攻势为之一顿。
山洞内的幸存者们看得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他们之前也抵抗过雾奴，但只能用武器艰难地击退，从未见过有人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将其彻底净化！
陈砚却没有停下，他转身看向洞内激动的人群，目光扫过那些依旧惊恐，却又带着一丝渴望的眼神。
“这黑雾，这雾奴，并非不可战胜！”陈砚的声音在山洞内回荡，“它们的力量源于掠夺与毁灭，而我们的力量，源于生命本身，源于守护与希望！”
他伸出手指，指尖跳跃着一缕微弱的金色凡力，虽然细小，却散发着驱散阴霾的温暖。
“你们体内，也拥有这样的力量种子！它可能很微弱，被恐惧和绝望压抑，但它确实存在！”
他看向刚才说话的那个脸上带疤的中年汉子：“你，过来。”
汉子愣了一下，有些畏惧，但在陈砚平静的目光鼓励下，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过来。
陈砚并指如剑，轻轻点在他的眉心。一缕精纯的凡力本源如同溪流，温和地注入汉子体内，并非强行灌输力量，而是引导、唤醒他体内那沉寂的、属于此界凡人的本源。
汉子身体剧震，脸上露出痛苦又舒畅的复杂表情。片刻后，他猛地睁开眼，摊开手掌，一缕比烛火还要微弱的淡金色气旋，在他掌心艰难地凝聚、旋转！
虽然微弱，却真实不虚！
“我……我也有力量了？！”汉子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声音颤抖，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这一幕，彻底点燃了所有幸存者眼中的希望之火！
“我也要学！”
“大人，教教我们！”
“我们不想再躲了！”
求生的本能，以及对夺回家园的渴望，压过了恐惧。
陈砚看着那一双双重新燃起火焰的眼睛，心中欣慰。他朗声道：“好！我现在就传授你们最基础的凡力感应与凝聚法门！或许无法让你们立刻变得强大，但足以让你们在面对落单雾奴时拥有自保之力，足以让你们在黑暗中，为自己点燃一盏心灯！”
他不再耽搁，立刻将一套经过他简化、最适合凡人入门感应的凡力基础法门，清晰地讲解、演示出来。他讲得深入浅出，配合着自身凡力的引导，让这些从未接触过系统修炼的普通人也能迅速理解要点。
山洞内，原本绝望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数十人盘膝而坐，按照陈砚的指导，努力感应着体内那微弱的生机，尝试着将其凝聚、引导……
第一缕凡力，或许微弱如星火。
但当数十点星火同时亮起，汇聚在一起时，便足以照亮这黑暗的山洞，足以在这被黑雾笼罩的死寂世界里，种下第一颗名为“希望”的种子！
陈砚知道，前往圣山的路必然危机四伏。他不可能永远保护这些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让这些幸存者掌握初步的自保能力，他才能更安心地去寻找镇界碑，去完成沐雨未竟的使命。
凡火已燃，希望已种。
下一步，便是北上圣山，直面那所谓的“牧场主”！